山重水复,康乐摇了摇头,这次怕是真的没路了。
“小郎君,前面冰雪封路,脚下已是无路不如坐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吧。”
一个粗布麻衣,头裹皂巾的中年妇女拉开酒肆的青帘朝着康乐招了招手。
“酒!”
康乐抬起头,眼中略微有了些神采。
“或许真的该喝点酒,听说最是消愁樽中月……”
康乐这般想着走进了酒肆,他在靠门的桌子前坐定,不久便有小厮端着一壶绿蚁过来。
略微绿意的绿蚁酒装在红泥培成的蛇口壶中,微微摇动便有丝丝酒香漾出,让有些木然的康乐也意动起来。
他一抬酒壶,一条绿线便落在同样红泥培制的酒杯中,绿色的清酒上浮渣沉浮不定,就像是落水的蚂蚁一般。
正是绿蚁,绿蚁是一种新醅的清酒,因为没有过滤干净酒渣而使酒渣在酒中漂浮,就像青绿的蚂蚁一般。
康乐一仰头将杯中的绿酒倾入口中,一股醇香便在口中炸开,感觉便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它几乎要将整个喉咙冻结。
“嗬嗬……”
康乐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一团团寒气从他口中喷出,像是被冻结了呼吸一般。
那股寒意一路向下,直达胃部,顷刻间便又传遍了整个身子,使康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寒意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冷。寒意来的突然,去的更快,寒意一消失,便有一种灼热感从口中直达腹部,覆盖整个食道。
灼热感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康乐的头角已经浸出了汗珠,他松开脖子双手向下压在肚子上,因为胃仿佛要被烧穿一般。
看着自己全身冒出的阵阵热气,康乐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绿蚁,而是冰火两重天。他笑了笑朝着趴在柜台前的小厮挥了挥手,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在清泉镇遇到的酒鬼。
“拿一个瓷碗来,杯子喝酒不痛快。”
小厮皱了皱眉头,撇撇嘴给康乐拿来一个黑陶泥碗,好意劝道:“这酒最好不要用碗。”
康乐没有理会小厮,因为他看向了门口的酒帘,酒帘已被人轻轻撩起,夹杂着飞雪的冷风向酒肆内灌来。
“杯子喝酒不痛快!”
只见一个白衣老人闪身进来坐在康乐的对面,他的腰间悬着一个紫色的葫芦,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康乐。
“不请我喝一碗吗?”
康乐笑着在那个黑陶泥碗中注满绿酒,推到老人面前,然后才转向那个小厮。
“再拿一个碗。”
蛇口壶本来就不大,何况两人都是拿碗喝,一巡觥筹交错之间壶中的酒便已喝尽。
“这么点酒,怎么尽兴啊!”
老人抱怨一声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康乐面前。
“再去帮我打壶酒。”
康乐拿起葫芦朝着柜台走去,忽的转过身来扬了扬手,手中提着一挂钱币。
“这次我真的有钱!”
老人知道康乐是在抱怨自己用骗道骗他,他讪讪一笑拿起手边的泥碗向嘴角靠去,然后竖在面前。碗中早已没酒,权拿来挡脸罢了,不然脸皮再厚也要被笑煞了。
康乐打完酒随着老人走出了酒肆,此时酒肆外正恭恭敬敬的立着一群墨衣书生,由五位老者领着。
老人突兀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见门口这些墨衣时康乐心中一振,对于老人的身份早已有了猜想。
“你是老酒鬼!”
康乐笑着答道,他将手中的葫芦递给老人。
“放肆,不得无礼,这是我们学宫宫主。”
这种对话自然不会发生,在场的哪个不是精明老狐狸,他们巴不得康乐拒绝老酒鬼的好意,不管康乐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没有抱上眼前的大腿,那么局势自然是对学宫有利。
一切为了学宫……
五位祭酒又坚定了一番信念,转头看向老酒鬼,焦急说道。
“宫主,快些回去吧,学宫里好多事情要你定夺!”
老酒鬼接过葫芦悬在腰间,挥挥衣袖不耐烦的应了声“哦”,然后转身走去。
诸位祭酒皆是心中一喜,急忙跟了上去。
“学宫里少一个替我打酒的酒童,从明天起,你来吧!”
老酒鬼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开口说道,然后不顾后面一群墨衣的反对以及抱怨径直走去。
康乐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兴奋的又走进酒肆挥着手大喊起来。
“来酒!”
依旧是绿蚁,此刻入的却不是愁肠,自然也不会化作惆怅,化的只能是一阵阵的喜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播种爱,播种友谊,播种善良,播种尊重,就可以收获爱与友谊、善良与尊重,对人对己概莫能外。
或许你只是替别人捡了掉落的东西,却可能收获一份足以饱腹的工作;亦或许你只是替人遮挡了一些风雨,却可能收获别人一生的庇护;再或者你只是替别人打了一壶酒,别人却可能满足你的愿望。
这一切都是因果,圣女救了康乐,所以康乐拼了命要帮圣女,使学宫在南北之争中不至于站位到北派的阵营中。而康乐帮老酒鬼打伞打酒,所以老酒鬼要帮康乐入学宫。
一口喝尽黑陶泥碗中的绿蚁,康乐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摇头苦笑。
“果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