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李乘风一动不动,声音也没有,两只眼睛瞪得鼓鼓的。
林繁瞬间冷汗直冒,一个挺身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就在林繁以为李乘风死了的时候,李乘风突然哀嚎起来:“啊……疼……林繁,老子要你的命!”
李乘风这会儿也就嘴狠,他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要林繁的命。
枪响的那一瞬间,林繁是闭着眼睛的,她根本没看到Luka后面的李乘风。
也怪李乘风无知又愚蠢,他竟然认为林繁不敢开枪,还上前来威胁她,哪知他话才说完,林繁就开枪了。
因为手颤,子弹越过Luka的头顶打在李乘风的肩膀上,要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呢,Luka是李乘风故意放来咬她的,混乱中受她一枪也算是报应。
见李乘风还有力气嚷嚷,脸色苍白的林繁狠狠吐了一口气,可手里的枪依旧握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放松,稳了稳心神后,她对周嫂说:“……周嫂,打120。”
门口的周嫂整个人抖成筛子,她呆呆地望着李乘风,完全没有听到林繁的话。
“周嫂……”林繁再次开口,没等周嫂反应过来,李亦深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
“李亦深……”地上的李乘风才见到李亦深,就伸手要去抓他的裤脚,“救我……我不想死……”
李亦深跨过李乘风的手径直走向林繁,看见她脖子的抓伤出血了,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偏过头,以便他仔细给她检查,“有被咬到吗?”
他问她,显然是已经知道Luka来过了。
被吓坏的林繁眼神呆滞,完全没有去想李亦深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他又是怎么知道Luka来过的?
“李亦深!”地上李乘风大声嘶喊,他都快死了,李亦深不管他,反而去关心林繁,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啊。
周嫂总算缓过来了,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去打……打120……”
“不要打120。”李亦深及时地制止了周嫂,他回头看向李乘风时,眼声冷漠得没有半点同情之意,但他还是走过来抱起了李乘风。
把李乘风送去车上后,李亦深折返回来,林繁还紧紧握着那把枪,他掰开她的手指头拿过枪关上保险,别在自己腰后面的西服下,然后横抱起她。
落入他的怀抱后,林繁紧绷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李亦深……”她搂着他的脖颈,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呜咽出声,温热的眼泪全流进了他衬衫的领口中。
“有我在,没事的。”他就一句话,可却令她安心不少。
把林繁放在副驾驶座上后,李亦深转身嘱咐周嫂:“把家里清理干净,不管谁来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懂吗?”
周嫂连连点头,目送着李亦深的车子出了别馆大门后,才如梦初醒似的转身回屋。
车上,躺在后排的李乘风哼过不停,他的血流在香槟色的真皮座椅上,触目惊心,林繁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就立刻别开了头。
李亦深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纪文郁:“文郁,有人肩部中枪,你立刻安排手术,我很快就到。”
不等电话那边的纪文郁问是谁中枪,李亦深看了林繁一眼后接着说:“另外,林繁需要最好的进口狂犬疫苗。”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李乘风捂着伤口,哼哼的声音越来越大,见前面的绿灯还剩一秒李亦深就停下车,他气急败坏,“李亦深,你他妈存心的是吧,想把我拖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昏黄色的路灯灯光下,李亦深眸光暗沉,他平静地转过身让李乘风闭嘴:“再让我听见你半点声音,我就把你丢在路边。”
这一带的沿海公路因为有不少飙车族出没,路边监控常被毁坏,李亦深要是真的把他丢下车,那他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李乘风嘴角抽了抽,最终不敢再说话,甚至连哼哼声都忍住了。
轰鸣的引擎声越来越近,一眨眼的功夫,五六辆不知什么牌子的跑车并排着呼啸而过,要是李亦深刚才抢那一秒的绿灯,这会儿说不准就出事故了。
“一帮混蛋!”从不说脏话的李亦深低骂了一声,油门踩到底就冲过了红灯。
林繁这才知道他刚才之所以没过去,不是遵守交通规则,而是因为听到了那些跑车的引擎声。
到了医院,一身白衣的纪文郁和救护担架已经等在门口,在抬李乘风上担架时,纪文郁脸上明显震惊,她看了眼李亦深,眼里带着责备同时又有些理解,“你放心,今晚的事医院不会泄露出去的,只是李家那边能不能瞒住,我就不敢保证了。”
“嗯。”李亦深应了纪文郁一声就抱着林繁下了车。
纪文郁看了眼林繁后问李亦深:“她怎么了?”
李亦深:“被狗抓伤了,我先抱她进去,你赶紧来帮她处理伤口。”
纪文郁叹了口气后,和其他医生推着担架上的李乘风去了手术室。
单人病房里,李亦深把林繁放在病床上,林繁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差点开枪打死李乘风。
杀人原来是这么令人害怕的一件事,林繁不敢去想,要是李乘风一命呜呼,她会有什么下场。
“林繁……林繁……”
耳边传来李亦深的声音,林繁转头看向他,他的脸离她很近,温暖干爽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的,温柔得令她安心。
她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因为只有在梦里,李亦深才会对她这么温柔。
“李亦深……”她对他微微一笑,眼睛阖上,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纪文郁才推开门进来,李亦深就立刻将她拉到病床前,“你快看看林繁,她怎么晕过去了?”
给林繁做了初步的检查后,纪文郁转身告诉李亦深:“没事,她只是受惊过度,我先帮她处理伤口,再给她打针狂犬疫苗,睡一觉就好了。”
“谢谢你,文郁。”李亦深说道,一个踉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后,他双手捂着了脸。
纪文郁笑了笑,“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紧张一个人,看来这位林小姐非同一般啦。”
李亦深放下手后转头看向林繁,晕过去的她安静、乖巧,睫毛长长翘翘的,像一对小蒲扇,高高小鼻子随着呼吸微微动作着,双唇饱满而粉嫩,让人看了心猿意马,就是脸色太过于苍白了点。
她的确是非同一般,睡着的时候像个天使,可醒的时候——大部分是个磨人精。
“我去看看李乘风。”看着林繁打了疫苗后,李亦深起身走出病房。
纪文郁给林繁盖好被子后跟着走了出去。
去手术室的路上,纪文郁问李亦深:“真不打算告诉我吗?我知道内情比较好,等会儿李家人来,我也好为你说上话。”
“这事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抱歉,你才刚从瑞士回来,就让你来医院工作,改天请你吃饭。”
纪文郁理解,她点了点头,“那好,我就不多问了,李乘风没有生命危险,但手术还有一会儿,你在外面等,我去陪着林繁,要是李家人来找她麻烦,我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谢谢。”李亦深感激地看着纪文郁。
纪文郁大方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我之间,不用说谢。”
李乘风的手术还没做完,李家老爷子、李伯诚夫妇就赶到了医院。
这家医院虽然是纪家在打理,但最大的股东是李氏集团,李家人能这么快赶来也是情理之中。
才见到李亦深,李伯诚就放开江映如的手跑过来问他:“乘风怎么样了?”
李亦深实话相告:“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手术很快就好。”
李伯诚虽然眼里带着责备,可听见李乘风没生命危险后好歹控制住了怒火,可江映如就不一样了,她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打李亦深耳光。
李亦深黑着脸,在她的巴掌落下前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狠狠甩开,“江映如,你撒泼之前最好先搞清楚,是李乘风先让Luka过来咬林繁的!”
江映如瞪着李亦深,眼下活吞他的心都有了,“李亦深,林家给你多少好处啊,你这么护着那小贱人?!”
“我不是护着谁,我只是讲道理。”李亦深说道,依旧一脸淡定。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李家才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家的人。
李伯诚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了指李亦深的脸,冲他大吼:“那是你亲弟弟!你要讲道理是吧,那好,我问你,林繁私藏枪械,还伤了乘风,她是不是该为她的行为负责?”
迎上李伯诚质问的眼神,李亦深从容不迫地回答:“枪是我从射击俱乐部带出来的,我有持枪证,林繁那种情况下开枪,实属正当防卫。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们看视频,别馆内外,我都安有针孔摄像头。你们要是执意告林繁,那她也不会放过李乘风的。”
对于李亦深滴水不漏的解释,李伯诚语噎,可江映如还是揪着不放,“李亦深,你还说你没有包庇林繁?!来之前我让人去别馆看了,乘风是在林繁的房间中枪的,你和她一直都是分房睡,你怎么可能把枪放在她房间?!”
李亦深看着江映如愤恨的嘴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江映如,你对我的生活还真是了如指掌,不过有点你不知道,昨晚我是在她房间过的夜,落了点东西在她那里,也是正常。”
江映如:“你……”
“够了。”一直没开口的老爷子一声呵斥,当下就没人敢在多说一句。
老爷子把李亦深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指责他:“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嗯?她是林家的人,更何况她不是省油的灯,李亦深,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我没有爱上她。”李亦深毫不犹豫的告诉老爷子,“我只是按您吩咐,让她相信我,拿到您想要的东西而已,事情结束后,我会和她离婚,不再和她有半点瓜葛。”
在他说话时,老爷子静静地盯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出撒谎的证据,可他的眼神冰冷、决绝,和当初那个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一心只为达到自己目的的李亦深并无二致。
“那样最好。”老爷子这才放开他的手臂。
走廊的转角,林繁从头到尾听得真真切切的,起初,她为他说谎维护自己而感动,可接下来,他和老爷子说的话瞬间让她从头凉到脚。
在林繁怀着一颗失落的心要回病房时,看到了对面的纪文郁。
纪文郁提出送她回病房,她没有拒绝。
进了病房后,纪文郁坐了下来,望着林繁语重心长:“林小姐,你别怪亦深,他和你一样,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刚才李亦深和老爷子说的话,纪文郁也听见了,她长长叹息,“其实你很好,只是你们两家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如果你们能换个身份,兴许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我不怪他。”林繁对纪文郁微微一笑后就掀开被子躺回了床上。
是啊,身不由己,他在李家的日子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的,他有今天,全靠他自己的努力。
林繁是看着他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心疼他,可是对他来说,心疼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他需要的是步步为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在李家占有一席之地,完成自己的梦想。
林繁一直都知道,他想创办自己的科技公司,世界顶端的那种科技公司,只有那样,他的才华才能得到最大的体现。
发生这么多事,她虽然嘴上和他斗的凶,可心里却从未真的怪过他。
纪文郁说得对,要怪就只能怪他姓李,她姓林,他们从一出生就注定敌对。
纪文郁的开导令林繁颇为感激,她身上的知性、成熟、理智是自己远远比不上的,不怪李亦深那么喜欢她,林繁作为一个女人,都觉得她配的上李亦深真心实意的爱。
纪文郁陪着林繁,一直等到李亦深回病房。
李乘风的手术很成功,这会儿有李伯诚夫妇在病房里守着他,李亦深觉得自己没必要留在那里。
在李亦深要带着林繁出院的时候,纪文郁发现林繁身上有些白色粉末,她摸了摸放在鼻尖嗅了嗅后,一脸惊讶地问林繁:“你身上怎么沾上这种东西?”
林繁低头看了看,一脸不解,“这是百合花的花粉,有什么问题吗?”
纪文郁看向李亦深,神情沉重,“这不是花粉,是一种违禁药,国外夜店里常有,人服用了会突然兴奋,嗅觉灵敏的动物闻到会失去理智跟发疯似的乱咬人。”
难怪Luka那么反常,以往Luka即便再不喜欢她,也不会一见到她就扑上前来咬她。
林繁对纪文郁的解释感到非常惊讶,“纪医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亦深代替纪文郁告诉林繁:“文郁是药剂师,自然了解各种药物。这事已经过去了,我送你回去,把衣服换了。”
说完,他抱起林繁匆匆离去。
林繁一直不说话,直到别馆门口,李亦深停下车后,她才淡淡地开口:“李乘风放狗咬我,我打伤了他,我和他算是扯平了,以后我不会再追究此事,可是,那些百合花是秦薇让人送来的,说她没掺和这件事,我不信。”
李亦深看了看漆黑的车窗外后转头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林繁面无表情,声音也十分平静,“她怎么对我,我就要怎么对她。”
“林繁!”李亦深面容严厉起来,他再次声明:“我说了,这事过去了!”
“你过去了我没过去!李亦深,被Luka差点咬死的是我!是,李家现在恨不得我死,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我还有没有那么好运气躲过去?!”
她的命只有一条,即便不能把那些害她的人绳之以法,但也要让他们知道,她的生死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我会带你走。”李亦深冷不丁的说出了这句话。
林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皱眉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语气缓和了下来,“我说分家,带你离开别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李家人伤害你。”
见她望着自己发怔,李亦深以为她为了给林晋中打探情报,舍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呼,怒气上头,“舍不得走是吧,那好,你自己看着办,报仇也好,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罢,我都不管你,顶多给你收尸!”
“我跟你走。”林繁脱口而出。
李亦深明显一愣,随即轻笑:“看来你还是怕死的。”
废话,她也是人,凭什么不怕死啊。
下车时,他依旧抱起她,仿佛她的腿还没好似的,走哪儿都离不开他的帮助。
林繁搂着他的脖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岂料,他的一番话,令此刻难得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
“林繁,你可别误会,我带你走不是担心你,更不是因为那晚的事喜欢上你了,我只是不想你出事后,被李家当替死鬼推给林家为你抵命。如你所知,我爱的人是文郁,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我初心未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诚的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爱她。
林繁心痛不已,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世间大多数的女人喜欢男人口蜜腹剑,因为比起毫不掩饰的拒绝,口蜜腹剑至少让她们欢喜过。
“我知道。”林繁低声回道,她庆幸现在是晚上,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痛与失落。
周遭的空气突然安静,沉默一会儿后,林繁再度开口:“李亦深,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他停下脚步将她放了下来。
林繁忍着心绞般的疼痛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
到了门口,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把自己的感情守牢实了,不许再对这个男人产生半点幻想。
本来身体很疲惫,可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Luka的凶恶的样子就出现在林繁眼前。
后半夜她索性不强迫自己睡了,起来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收拾完后也就三只行李箱。
天还没亮,没事可做的她蹲在浴缸里用刷子拼命的刷洗浴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夜,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一片荒凉。
在这儿住了三年,突然要搬离了,她竟然会觉得不舍。
还记得刚到李家那会儿,李伯诚把她安置在别馆里时对她说:“林繁,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希望你喜欢。”
家?好像从十岁起,她就没有了。
跟着母亲林素心一路从美国飘零到海城,林繁睡过汽车旅馆、睡过路边废弃的工棚,在偷渡来海城的轮船上,她差点因为高热死在货仓里。
到了海城后好了些,林素心租了间小屋,靠着每天起早贪黑卖花供她在无证的学校上学,倒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如果她上正规学校势必需要提供身份证件,那样就会被林晋中知道她们在哪里。
被林晋中抓回去的结果,母女俩光想想就害怕。
艰苦很长一段时间后,林素心用攒下来的钱在海城医科大学附近租了间小花店,生活总算才有了起色。
林素心让林繁给花店起名,林繁没过多考虑就说叫“繁花似锦”。
她说,总有一天,她要让她和妈妈的生活像鲜花一样灿烂。
可生活往往就是这么的事与愿违,安生日子不过才短短半年,林素心就被查出患了脑癌。
林繁没有钱给她治疗,走投无路下,想起了在美国那个狠心的父亲。
她带着林素心,凭着孩童时的记忆,在美国旧金山的富人区找到了林晋中。
从那时候起,她就做好了放弃自由的准备,本以为林晋中会囚禁她一辈子,可是,他却一改当初恨死她的态度,供她上最好的学校,给她请最好的礼仪老师,一年之后,将她送来海城李家。
之后的三年,她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在这里为林晋中监视着李家的一举一动。
起初,她受不了李家的冷嘲热讽想逃,可是没有妈妈,她到哪里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于是,就这么忍着,熬着,在这个地方呆了下来。
如今的她算是修炼得七窍玲珑了,能从容应对李家的明枪暗箭,能机智过人地敷衍林晋中给她的任务,可是她还是有软肋。
她的软肋就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知心人。
昨晚李亦深的一番话算是帮她拔出了这根软肋,什么家,什么知心人,以后能活着和妈妈重逢就是她唯一的奔头。
从洁净如新的浴缸里站起身来后,林繁站在窗前,迎着初升的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她转身打开房门去通知李亦深。
她,准备好搬离李家别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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