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参将命侍卫驱散了闲人,与胡光匆忙进入济世堂,见胡钱氏神智已经好转,目光中也有看生气,大喜,向翁济世和周垣行礼,“胡某谢过两位先生。”命胡光取出银子两锭,“这是一百两,还请不要嫌少。”
“胡将军,可有铜钱?”周垣笑着拿起一锭银子,“烦请换些铜钱吧。”
胡参将道,“这位小先生,五十两银子换五十贯铜钱,携带多有不便。”
“胡将军误解了,这些铜钱是在下开的药方之一。”见胡参将不解,周垣一指胡钱氏,“尊夫人大病初愈,宜徐徐调养。夫人每日散些铜钱给路边乞讨的妇孺,天长日久,胸中正气聚集,邪魅必然不能入侵。”
翁济世抚掌大笑,“奇哉。秒哉。以铜钱入药,公子真乃奇人。”
那边胡钱氏听得真切,对胡参将道,“老爷,就依着先生吧。这次能从鬼门关逃出来,全是依仗先生。”
胡参将将银子推给周垣,“我哪能要先生的钱,且收下。我府中还不缺先生的诊金。”言罢,命胡光去外面换铜钱,又向翁济世要了茶壶,亲手给周垣倒茶敬上,“公子,胡某再次谢过。只是担心那妖孽,会不会再来?否则,府上又会鸡犬不宁。”
你特么还是个将军呢?平素也没有少杀人,今天怎么雌了?
“疑心生暗鬼,正气不为邪,日月无私照,一时片云遮。”周垣装模作样地接过茶,吃了一口,““胡将军,不必担心夫人的病情。经云∶主不明,则十二经危。按此则宜补养,收敛精神,兼之清痰,可万全也。用枣仁、人参、茯苓、甘草、丹参、当归以补心安神,黄连、竹茹以清肝胆之火,元参佐之,外以龙齿、珍珠、羚羊角、牛黄、胆星、天麻、青黛、辰砂、全蝎、冰片、黄连、甘草膏为丸,金箔为衣,调理而愈。”
那边,翁济世慌忙拿笔记下,阅后连连称赞。按照周垣提供的药方,给胡钱氏抓药。胡参将听得不明不白,见翁济世叫好,也咧嘴笑了,”好,好,好。”
周垣笑笑,决定继续将装。逼进行到底,跟翁济世要了笔墨纸砚,提笔在宣纸上画了《钟馗仗剑伏魔图》,又将四句诗歌题了上去。末了,用馆阁体写上,“姑苏周垣。崇祯二年正月。”放下笔,冲目瞪口呆的众人拱拱手,“诸位,见笑了。钟馗正气浩然,刚直不阿,待人正直,肝胆相照。悬于厅堂,可辟邪除灾。”
此刻的胡参将已经被周垣的才华惊得一愣一愣地。
钟馗是斩五毒的天师,也是中国传统道教诸神中唯一的万应之神,要福得福,要财得财,有求必应。胡参将虽然出身草莽,对于钟馗,他还是知道一些。
“先生原来是姑苏的周公子,失敬失敬。这副画,胡某收下了,当做镇宅之宝。他日有用得着胡某的地方,只管吩咐。”
周垣想了一想,另取过一张白纸,提笔写了几句话,交给胡参将,“府中如有这些物品,立刻销毁。如有人带入府中,或许包藏祸心,不必手下留情。”
胡参将将信将疑,“致幻蘑菇?府中不知道有没有?至于曼陀罗、阿芙蓉,前些日子,有胡商送了一些。我会仔细查了。”
侍卫进来,冲胡参将低语几句。
“什么,跑了?还裹挟了财物?”胡参将大惊,“果然是这个贱婢。我猜想十有八九,问题就出在她身上。只是我想不通,我待她不薄,如何她做下如此之事?”冲周垣、翁济世一抱拳,“府中还有急事,胡某先告辞。”带着胡钱氏一行,匆匆告辞而去。
“胡将军慢走。”翁济世站在大街上,目送胡参将走远,正欲回店,看看闲人们重新积聚来,纷纷要见哪位被胡钱氏称为天神的公子,忙道,“诸位乡邻,周垣公子此番从苏州来,一路鞍马劳累。等歇息片刻后,再见诸位,如何?”
闲人们见周垣,也不过是为了增加饭后的谈资,作为以后吹牛的资本。既然翁济世阻拦,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茶楼是他们的好去处。
“来人,上好茶。”翁济世将周垣让进书房,“拿我珍藏的西湖龙井。周公子稍坐,我去去就来。”
“先生请便。”周垣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环视书房,心中暗道,“想不到帝国西域边陲,还有如此多的藏书。这翁先生必然不是凡品。”
翁济世进来,置一锭银于茶几上,“周公子,请收下。”
周垣诧异,“这是何意?”
“你那药方给了老夫,老夫不能白拿。”
仁义。厚道。周垣心中这样评价翁济世,在后世,很多人占便宜少了就认为吃亏的,像老先生这样的人已经是稀有动物。
“老先生太客气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再说了医者父母心,我既然遇上了,便不能见死不救。”周垣笑笑,顿了一下,又道,“请问那疯妇人因何辱骂先生?如果不出我所料,先生以前给那女人看过病吧?”
翁济世将胡钱氏的情况叙述一遍,问点头不已的周垣,“周公子,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既然你都问了,还有什么当不当?无非是鬼门十三针的问题。周垣端起茶,吃了一口,“老先生,请讲。只要我能解答的,绝不藏私。”
“按照常理,遇此情况,我针刺人中,也算是下了重手,为何几日后那胡钱氏又打上门来?让老夫险些失了面子。如果不是公子断然出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这鬼门十三针是我从《药王孙思邈针十三鬼穴歌》所学,也曾医人无数。适才我从公子的问话中,知道公子也是医门中人,还望不吝赐教。”
“老先生言重了。”周垣沉吟片刻道,“先师曾对我讲,鬼门十三针属于禁针,涉及因果,非大功大德者不可轻用。术者往往损阳寿或断子绝孙,需慎之再慎。老先生能施重手,定是有了准备的。在通常的情况下,只用“少商”一针就管用,也可以在十三针中任选二至三针。舌底,会阴,人中三穴尽量不用,因为此三穴中的任何一个穴位,都能将鬼神封住,治于死地。”
“不错,我原想一针下去,能制住邪魅。却没有料到数日后的结果。”
“既然胡钱氏再被针刺人中后,还能反击,那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中邪,而是误服了药物或者一种食物后,或者闻到类似迷香之物,从而癫狂、进入幻觉。从而出现类似中邪的症状。”
“这就对了。”翁济世起身冲周垣深施一礼,“公子所言,令某茅塞顿开。公子给胡参将的纸上,所写致幻蘑菇
,便是罪魁祸首之一。至于曼陀罗,三国时期著名的医学家华佗发明的麻沸散里面便有。”
“不错。”周垣笑道,“胡钱氏,闹腾了大半天,药力减弱。被针刺少商后,已经清醒许多。见到我之后,所讲的不过是装疯卖傻,掩盖自己的丑态而已。但是,最根本的,胡钱氏还不算无可救药,她还心存善念。我于是就给了她一个改过的机会。胡参将到家后,必然闹个天翻地覆。”
“周公子是说药物为胡府逃跑的奴婢所为?”
“正是。胡钱氏出来后,那女人必然跟随。见有人出手救了胡钱氏,便担心事情败露,于是逃之夭夭。”
“好。精彩。”翁济世不禁拍案叫绝,“来人,摆上酒菜,我与周公子痛饮三十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