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裹着毯子被父子俩安置在一辆银灰色的皮卡后座,隔着车窗,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挖了一大一小两个坑,将不幸遇难的母女俩分别抱了进去放下。
天很阴,阴得就像快要塌下来一样。
两个男人将一铲一铲的泥倾倒入内,直到渐渐看不到她们的面容,低泣声压抑地响起。
林舒头靠在车窗上,气息在窗上凝出了一团白雾,望着父子俩人,原本麻木的心有些微微的触动,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太久没人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了,现在居然有个女人为了让她活下来而慨然赴死。
林舒没有妈妈,自从那个男人把襁褓中的她扔掉以后,她也没有了爸爸。扫大街的清洁工大婶把她送到了派出所,最后,她进了福利院。
从小,她就知道,她没有家,因为没人肯要她。每次有家庭到福利院领养小孩的时候,她都很努力的表现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没人肯带她走,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七岁以后,她死心了,诚心领‘养孩子的家庭不喜欢已经懂事的小孩,他们会怕,怕孩子长大了去找亲生父母。
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林舒暗地对自己许诺,未来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家里会有一个英俊的老公,和一个可爱的孩子。
于是,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他把离婚协议放在面前时,林舒彻底崩溃了。为了挽留那一点点的爱,她从期待到纠缠,从失望到不甘到习惯到绝望到漠然,最后失去了自我。那样的自己,真是太难看了呵。
只是直到最后,虽然不是没有怨,她也并不曾恨过他。
也许就算到了死亡的那一刻,她也说不清自己对于那个男人,到底是真的爱而不得才不能放手,还是只是执拗地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又或许,他们曾经也是相爱的,只是,现在不爱了,而已。
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去分辨为什么会走到最后那样狼狈的结局,累得在产床上,当护士说难产,孩子保不住了的时候,她放弃了,所有,一切。
林舒明白,这不是绑架,甚至可能不是原来的世界。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淡金色的长发,天蓝色的双瞳,年轻、漂亮,镜子中的模样看起来柔弱而清纯,只是太久没活动过的身体像生锈了一般。
私下她曾经试过,下床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走路初初很勉强,多行几步就会腿软得像打结一样,就这样的成绩也应该归功于家人长期悉心的照料。
林舒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在这奇怪的世界活下去。
他们说的英语,其实林舒不大会。中国的英文教育,其实并不合格,甚至很多地方的英语老师都不一定跟外国人面对面交流过,教出来的学生,自然多少也带了点本土腔。
即使是考过了英语四级的人,面对父子俩趁热打铁般的耐心沟通,林舒仍然有点懵,简单的语句还好,要是复杂了就茫然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全盘接受了上帝的安排,死也好,活也好,穿越也好,借尸还魂也好,无所谓了。
就她目前这具没有任何能力的身体,只能靠人保护,如果有一天连那两个男人都保护不了她的话,那就一起抱着死好了,林舒想,就这样吧……
“塔西娅,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科瑞斯打开车门,坐到林舒身边,重重地抱了她一下,“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舒静静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慢慢点了一下头。这就是科瑞斯,塔西娅的哥哥。
她总是默默注视他,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
这种感觉是新奇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不求回报地对她。即使是在前世,她与曾经的丈夫在热恋之中,小心翼翼的那个人,也不是他,而是太想要个家的林舒。
这样的科瑞斯就像一个热源,林舒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温暖内心深深的冰寒。
“真的吗?”科瑞斯哀伤未褪的眼里闪出惊喜的光芒,在后座下翻找食物的手都在轻轻地颤抖着,“我们的塔西娅想吃东西了——有面包和饼干,哦不,我们还有肉罐头,有鸡肉的、牛肉的,还有猪肉的,你想吃哪一样?”
想到什么又打开车门对父亲喊到:“塔西娅想吃东西了,她对我点头了!哦,该死,我们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罐头了!爸爸,你再拿瓶牛奶过来。”
然后又坐回林舒身边,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掰开开罐器,摆出各种各样的罐头:“塔西娅,吃鸡肉的?”
林舒看着他的笑脸,不过点了下头就这么高兴。她有一点想哭,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吗?是因为老天也觉得亏欠了她,所以给她一个家吗?
塔西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林舒并不在乎。
这样也好,不用多说话,听不懂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让他们以为自己自闭就好了。
驾驶室的门打开,赫柏坐了进来,递了瓶牛奶过来:“塔西娅跟你说话了?!”
科瑞斯接过,放下:“额,没有,不过我问她要吃点什么不,她点头了。塔西娅,吃鸡肉的吗?”
林舒略过赫柏审视期待的目光,看着科瑞斯,轻轻摇了下头。
“哦,呵呵,没关系,咱们还有很多种类呢,塔西娅也许爱吃猪肉的呢。”赫柏见到女儿真的在跟儿子“交流”,也提起了精神。
看到女儿一口一口乖巧地吃着儿子一勺勺从罐头舀出来的速食猪肉,赫柏心里一痛,要是艾丽莎和菲洛米娜还在该有多好,如果她们看到,也会高兴一些。如果,一家人都在一起,无论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科瑞斯把林舒喝光的牛奶瓶收到后座下的包里,自然地将她搂到怀里,掖好包裹的毯子,轻拍她的背:“塔西娅,好好睡一觉,爸爸和哥哥会保护你,不会让那些该死的丧尸碰你一根头发的,睡吧。”
汽车缓缓发动,渐渐驶离了这个只呆了一天的家。
车厢里沉默下来,在这静寂得哀伤的气氛里,林舒不自觉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空着的地方,曾经有一枚铂金戒指。
自从离婚后,每当无措时,她总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即使最后摸到的,只有空空的戒痕。
即使这样,她也仿似能通过这个姿势,透过重重障碍,触摸曾经的美好记忆,支持着挨过阵阵难受的孕期反应,去期待一个幼小的生命的降生。
林舒动了动,强迫自己切断思绪,不再去想接下来不堪回忆的痛楚,在科瑞斯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去。
科瑞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妹妹的背,茫然地看着移动的公路前方和路边三三两两步履蹒跚的丧尸。
未来会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赫柏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房子,仿佛妻子还牵着小女儿在门前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那个家啊,那个承载了所有美好记忆的家,那个葬着最亲的人的家,那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园,也许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不是还有两个孩子需要自己,可能自己已经疯了,或者与妻子共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艾丽莎啊,不要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谁要是伤害他们,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等我,等我羽翼下的孩子们能振翅高飞,等我能够放下责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