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府节度使李承德膝下共四男二女,除了二十岁的长子李守真并非嫡出,而是李承德年轻时在外所生。比长兄小了半岁二子十九岁的李守正,大女儿十七岁的李焕音,十五岁的二女儿李焕灵,以及十三岁三子李守清,十一岁的四子李守静皆是正房夫人邵碧燕所生。还有两名义子,一名是西南山林里隐族族长之子布兰库扎,一名是东夷被降服后送来的质子金英机。因为李家有“冠而入营”的族规,直到婚娶之后才能得免回府。所以老大李守真和老二李守正一向住在军营当中,府里只有老三李守清和老四李守正,故而两人感情一向最是要好。
李守清有些费力的将自己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中解脱了出来,拉转马缰向后看去。只见他的二姐李焕玲正得意洋洋的和四弟合骑着他们的二叔李承训从关外带回的那匹红色的小母马,四弟李守静伸着他那胖乎乎的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吓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三哥!三哥!”离得还有老远的距离李守静就开始喊叫了起来,“二姐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再陪我玩了!这是真的吗?”
李守清闻言愣了愣,看着马上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的四弟,几乎没勇气说“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家里人中他与四弟李守静最为亲密,这个小了他两岁的弟弟从小就像他的跟屁虫一般,走哪跟哪。可是他早已知道,按照李家的规矩一旦他行了冠礼就得从家里搬去军营中住,在跟士兵接受同样的骑射训练之余,他还要学习礼法,剑法,以及兵法,实在是不太可能有机会回到府里去与四弟玩耍了。想到这里,李守清心里被父亲燃起的那团火焰不禁又弱了几分。但他还是挺了挺胸膛,大声的向弟弟道:“是的!三弟,从今天起,三哥也要和大哥二哥一样,住到军营里去了!”
“啊?”李守静闻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眼圈一红,眼看就要哭了,“我还以为二姐在骗我,没想到你真的不能陪我玩了??????”
“嘁!没出息!哭什么哭!”李家二小姐李焕灵不满的用手臂碰了一下怀里的四弟,“男子汉大丈夫,你羞不羞?!”
“不嘛!我还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李守静被二姐训斥更加伤心,索性哭了起来,“三哥走了,就没人陪我完了!我还没有行什么劳什子冠礼,我难受!我就要哭一会儿!哇??????”
“四弟!别哭!”李守清有些费力的拨马走到了李焕灵的马旁,想用宽大的袍袖去揩弟弟脸上的泪水,却又想起这衣服脏不得,只好改为用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四弟,你不用难过,再过几年你也要搬到军营里的,三哥和大哥二哥都会在那里等你的!”
“可是我不想去军营啊!”李守静越哭越委屈,抽噎道,“我想让你在家陪我玩嘛!”
“憋住!再跟我犯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忍无可忍的李焕灵见四弟有撒泼的趋势,决定先发制人,一声暴喝道。
李守静闻言果然吓得不敢再哭。
李焕灵见了老四已经被镇住,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抬头看着李守清道:“你给我记着!咱们李家的人在军营里从来都是与士兵同样的生活,大哥二哥都没例外!你到了那儿,可别丢了咱们李家的脸!要是你在军营里做了什么让咱们李家有失颜面的事情,回来当心我打脱你一层皮!”
李守清闻言连忙点头称是。对于这个二姐,李守清和弟弟李守静害怕的程度有时候甚至甚于父母。因为他们这个二姐从来无意于说教,只迷信于棍棒拳脚。
“二妹!快把四弟送回来!父亲母亲就快把二叔接过来了!要是母亲看见你让四弟骑在你的马上,你又得受罚了!”马队中一辆马车快速的追了上来,车厢里李家大小姐李焕音将帘子掀起了半边,露出半边俏脸道。
“知道了!”李焕灵有些不耐烦的答了一声,随后又警告性的瞪了李守清一眼,这才拨马回到马车旁。
李焕音将李守静从李焕灵的马上接回了马车,随后眉头微皱的向李守清道:“三弟!军中诸事不便,比不得家里,你到了那里须得小心在意!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人回来说一声!若是银钱不够用的话,不用找父亲和母亲,你只需叫人来找我便好了!到时候我让莲儿给你送些过去。”
“大姐??????”虽然早知道一向温柔贤淑的大姐一定不会像二姐那么苛刻,可是听到李焕音这么说,李守清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暖,喉头都有些哽咽了。
在永昼城,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使君大人的两位性格天差地别的千金;大小姐李焕音精于女红音律,据说样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算是整个北镇七郡士子们梦想中的佳偶,可惜大小姐等闲绝不出府,即使偶尔出来也是深坐于马车之中,因此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偶尔有幸能够见到大小姐的芳容,那在士子们中间可以算是一件颇为了不得的奇遇来谈了。
二小姐李焕灵就不同了,永昼城里有一句俗话:“要知道李家二小姐过去了多久,只需看看街头痞子们脸上鞭痕的血迹干了没有就只知道了。”不同于姐姐李焕音,李焕灵并没有遗传母亲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性格。永昼城的很多老人人说她更像她的二叔李承训年轻时任侠不羁的性格。在她刚满十二岁可以出府的时候,管家就很难在府里找到她,她大部分时间都游历在外,丝毫不顾身份的与人比武,甚至就连小有名气的地痞无赖也不嫌弃。她的这些举动曾让她的母亲极为恼火,下令管家把她关在绣房里禁足。但自那以后李焕灵一病不起,原本机灵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几乎在一月之间瘦成了皮包骨头。闻讯前来探望的李承德见状长叹一声,向妻子道:“比起一个整天闷在家里却半死不活的乖女儿。我更喜欢一个虽然会惹是生非但却是活蹦乱跳的疯丫头!毕竟,孩子们的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啊!”李夫人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从此不再刻意约束李焕灵。摆脱母亲制约的李焕灵从此混迹于军丁武将之间,任侠使气之余,更多了几分好勇斗狠的性格。永昼城的人们开玩笑说:“一个跌打大夫的手艺如何,在于他敢不敢去向李家二小姐求亲!”
所以旁边的李焕灵大姐如此娇纵弟弟极为不满,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大姐!咱们李家祖上之所以立下‘冠而入营’的规矩,就是怕后世子孙忘记了军营中兵士疾苦!你这么惯着老三,他进军营还有什么意义?”
“祖上订下的规矩是很好。”李焕音拿出一方手巾,一边擦拭着李守静脸上的泪水,一边平静的道,“可我让三弟有什么困难回自己家找亲姐姐帮忙难道有错?”
“哼!”李焕灵颇不服气的冷哼一声,却不再吭声。她明白,若是论起家传剑法和骑射功夫,自己这个姐姐再来三个也不是她对手,但若是斗起口来,自己再多长六张嘴也说不过大姐。因此她只好转过身狠狠的瞪了李守清一眼,以示刚才自己说的话并非戏言。
李守清被二姐杀人也似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跟李焕音说了两句拨马走开了。
看着挤满人群的家庙,一想到这些人都是来看自己的,李守清只觉得心里十分没底,有些许的得意,又有些紧张,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内心像一阵阵风暴般来回搅动,让他几乎想跳下马去大跑大叫一番才好。
“三弟!父亲母亲接过二叔来了!”正在李守清还在神游天外时,李守真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指着西方道。
李守清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身官袍的父亲和身穿御赐诰命服饰的母亲,正带着在李守清的记忆中从未脱下过胸前写着一个大大的“西”字的铠甲的二叔李承训往这边走过来。
在李守清的记忆中,关于二叔李承训的记忆极少,在他记事的这么多年来,二叔回来的次数总共也不过只有那么四五次,每次都穿着那件样式颇为怪异的土红色铠甲,他从不在府上过夜,每次回来都要住在和李府隔了一条街的职方馆。而且每次都不会在永昼城呆的太久,至多只有四五天就会离开。但是二叔每次回来总不会忘记给他们兄弟带些奇怪而好玩的东西,上次二叔回来是不到半年前,他还从西疆关外给二姐李焕音带回来一匹红色的小母马,给大哥,二哥带了两把样式很奇怪,据说是蛮族人用的弯刀,给李守清和弟弟李守静带的是据说是蛮人用来当护身符的像玉又像骨头的白色长齿。可是这些东西都被母亲收了起来,母亲说这些东西都是贵重之物,从不肯让他们随便拿出来。想到这里李守清又觉得自己长大的事情又没那么糟了;这次叔父带回来的礼物他可以自己来保管了。只是这次二叔会带什么回来呢?他还真有些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