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梅子隽方始缓缓抬头说道:“好……凌道长既如此坦诚相待,我也不便将自己所知瞒着道长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凌道长……恕我无法告知百草生的所在。只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择日我会带你与令师弟去寻见百草生。令师弟身上的顽疾,到时自然可以治愈。”
凌枫华思虑片刻,沉声道:“无妨……只要能将肖师弟的病治好,我能否得知百草生所在都无所谓。”梅子隽闻声,点了点头,道:“多谢道长。”凌枫华又道:“梅二先生——”还未待凌枫华说完,梅子隽便截口笑道:“既然还需同行一段日子,道长也不需这么见外了,若不嫌弃,喊我名字便是了,我也不来与道长客气,也便直接称呼道长的名字,如何?”
凌枫华怔了一怔,继而点了点头,道:“也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方才想问的便是陈府中的秘密你究竟知道多少?”梅子隽闻声,微微一笑,道:“你一开始便是想知道这些么?今夜你来寻我的目的……看来不是百草生啊?”
凌枫华给他说中了心事,便也不加掩饰,只是点了点头。梅子隽见状,沉吟片刻,道:“其实……不瞒你说,我虽是在青石镇唱了这么些年戏,其中尤以陈府去得次数最多……前前后后也确实了解到了陈府的一些消息……”
凌枫华忽而截口道:“慢着……你又为何要刻意查探陈府?陈府与你有什么过节么?”梅子隽闻声,摇了摇头,道:“不是……”说着,沉默良久,似是在斟酌是否该当告诉凌枫华真相一般,继而抬头说道:“罢了……我与你说……实则是我初几次去陈府唱戏之时,碰上了一些奇怪的事。”
凌枫华剑眉一轩,道:“奇怪之事?”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最开始是应陈府老爷之邀前去给陈府老爷祝寿。而如此重要的日子,却不见陈府少爷出席,我心下奇怪,便偷偷地寻了个下人问问,结果被他告知陈府少爷往漠北去谈生意去了,怕是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我当时并未对此留心,只是觉得陈少爷既为人子,竟而连父亲的诞辰都不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却还是生意之事,不由有些感慨。”
凌枫华蹙了蹙眉,道:“梅……啊,子隽,此事怕是你弄错了。”梅子隽闻声,怔了一怔,继而说道:“怎么?”凌枫华道:“先前我在夜探陈府之时,便觉陈少爷为人温润,着实不像是忘却陈老爷诞辰之人。我来寻你之前还在陈府书房上头探视,陈少爷对陈老爷毕恭毕敬……便是被训斥了也不曾反驳。是以……陈少爷应是个知孝守孝之人。”
梅子隽闻声,眉头微蹙,道:“你同时瞧见了陈少爷和陈老爷?”凌枫华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瞧见了。”梅子隽喃喃道:“这可就奇怪了……”凌枫华奇道:“怎么奇怪了?”
梅子隽说道:“是这样的……后来,每回我去陈府,从来不曾瞧见陈少爷和陈老爷两人同时出现,陈少爷出现之时便绝对不见陈老爷,陈老爷出现之时便绝对不见陈少爷……这日子一久,我便疑心上了。”凌枫华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忽而说道:“如此说来……适才我所见……并未见到陈老爷的正脸,只是瞧见他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可我分明听见了陈少爷与陈老爷两个人的声音。”
梅子隽微微一笑,道:“那便是了,如若陈少爷懂得口技,那么一人分饰两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凌枫华蹙了蹙眉,道:“可他为何要在自己的房里这样演一出戏?”梅子隽闻声,思虑了片刻,道:“这我便不知了……兴许他们知晓有什么人正窥视着。亦或是……他们身不由己。”凌枫华愣了一愣,道:“身不由己……?”
梅子隽轻叹一声,道:“不清楚……只是我多次往陈府中去,陈府给我的感觉都异常诡异,表面上似是普通的经商大户……可越如沉水,却越叫人琢磨不透了。”凌枫华思虑片刻,继而说道:“如今也不需疑它,便是今夜里探查到的便足以说明陈府的背景不简单。”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子隽,我尚有一问。”梅子隽微笑道:“请讲。”
凌枫华道:“先前在陈府边上,你警告我不要插手陈府的事,却是为何?”梅子隽笑道:“便是因为陈府的背景不简单,你一介清修之士,本不该牵卷到凡俗之事中来。何况眼下最重要的不便是为令师弟治病么?何必再横生枝节?”
凌枫华听梅子隽这么说,便知梅子隽对陈府之事犹有隐瞒,只是念及梅子隽所言无错,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为肖林之治病。陈府固然有古怪,却与自己毫无关系,当下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说着,直起身来,道:“还不知你府上何处,要如何寻你?”梅子隽敛起折扇,起身说道:“今夜里你先回得客栈里好生休息,明日我便领你们去寻治病之所。”
凌枫华怔了怔,道:“明日?先前三夫人请你前去唱戏之时你却说明日已与人相约,何以——?”梅子隽微笑道:“如此,可不是与人相约了么?”凌枫华眉头一扬,道:“如此说来,你早已算好了一切?”
梅子隽面上犹挂着那抹捉摸不透的微笑,道:“不敢,只是料想道长不会放过完成使命的机会,是以……妄自下了个决策。”说着,心念微动,又道:“还有一事要提醒于你,肖道长近日可能会有危险……你多加防范。”凌枫华怔了一怔,道:“什么?”梅子隽轻叹一声,道:“言尽于此,告辞。”
凌枫华望着梅子隽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疑窦丛生,心道:“起先我只道他只不过是个在青石镇中唱戏的伶人而已,谁知竟而牵扯出这许多事来……最先他说只有他知晓梅花坞与百草生的所在。我与师弟被捉去陈府后由他相助得以全身而退,他却又与我说他追问我们的情况是因为他也在找寻百草生……望得从我们口中探取些百草生的信息,而现今却似是已然知晓了百草生的所在……他究竟缘何要这样三番五次地说谎?而且……他所说的师弟近日将有危险却又是为什么了?师弟近日来才离开三清观,如今涉世未深,又如何可能与什么人结下仇怨了?”凌枫华越是思索便越觉凌乱,不由摇了摇头,满怀心事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回去。
待得行近客栈之时,晨光已明,凌枫华彻夜未眠,自是略觉疲惫,加上一夜之间发生了这许多事,不由更觉身心俱疲。入得客栈,凌枫华活动了一下筋骨,继而便往二人住的客房里去了。凌枫华行至肖林之门前,叩了叩门,道:“师弟,师哥回来了,现下方便进去么?”说罢,兀立门前静候里头的答复,却良久不见有人回答,凌枫华眉头一蹙,不由得心沉了几分,提声说道:“师弟?”
一片岑寂。
凌枫华暗叫不好,忙推开门往里走了进去,但见偌大的客房中没有半个人影,而自己和肖林之的包袱都好端端地放在了床头边上,不由锁紧了眉头,奔出房间,一把抓住仍是睡眼朦胧的小二,道:“小二哥,我师弟呢?”
那小二给凌枫华一抓,不由吓了一大跳,登时醒了大半,颤声道:“什……什么师弟?”凌枫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放开店小二,歉然道:“便是昨晚与我一道来贵店住店的道士。方才我回房时瞧他没了踪影,一时心急,还请小二哥见谅……”
店小二整了整衣襟,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这人真是,狠霸霸的做什么?!瞧去倒是斯文,谁知这么野蛮。小哥我就这么身行头也给你弄得不成样子了。昨晚上瞧你们兄弟两个赶路辛苦,破了例放你俩进来。你倒好,不知道感激也罢了,一大早就来揪着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这造的什么孽啊……”
凌枫华忙赔了个不是,继而说道:“小二哥,我师弟人在何处,还望指点。”店小二耸了耸肩,道:“便是那个瞧上去病恹恹的道士么?”凌枫华点了点头,道:“正是!”
店小二一面将大厅中桌上的椅凳从桌上放下安置,一面挥打着手中的布巾除尘,心不在焉地说道:“走啦!”凌枫华奇道:“走了?去什么地方了?”店小二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一面说道:“客官的去向我们如何会去问了?只是那些带他一道走的人……瞧他们的打扮……似乎是陈府的人。”凌枫华一怔,道:“陈府?”店小二“唔”了一声,道:“昨晚上走的,这事还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比我清楚,你不妨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