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欢不为她的话所动,看着她笑道:“所以,你给我的兵符,到底是真是假?”
闻言,她不禁失笑,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一块破铜烂铁,陛下以为它是真便是真,以为它是假便是假。”
“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情同我玩文字游戏?”他冷笑道,“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他当真是色令智昏,被这人耍得团团转不说,竟然连杀她恨她怨她的想法都未曾有。怪不得说女人是祸水,他当真是体会到了。
“在此之前,臣妾想问陛下一个问题,张勉出京调查何宽一案,到底有没有带着召我父亲回京的圣旨?”
他目光牢牢地看着她,无奈又阴鸷地笑了起来,“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后这双慧眼,但你怎么知道张勉去了前线?”
她往椅背上一靠,洋洋自得道:“张勉的夫人陈氏前些日子给臣妾送了些糕点,说张勉能保住此位多谢臣妾在陛下面前求情。”
听了她这半真不假的话,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装作一副温良的模样,“淳于念啊淳于念,宫中这么多把重锁都锁不住你,舍不得杀你真的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之前魏彰与张勉的夫人都进宫求过她,希望她吹吹枕头风保住魏彰与张勉,俩人还因她说兔死狐悲闹过别扭。没想到,这还给她搭上了这一条探听消息的线,真是铁打的笼子也关不住她。
淳于念莞尔一笑,扶着他的手道:“到底有没有呢?”
“有,”他无奈承认,“我原本是想借何宽一事,调他回京当面查证,同时让刘颂将他身边的兵力调走,这样一样,就顺利地将其架空,不曾想,他竟以兵符为假为由,反而给刘颂扣上了造反的罪名。”
“怪不得。”淳于念笑了笑,心中顿感悲凉。那兵符明明是父亲亲手交给自己的,现在又是父亲亲口说为假,原来一切早有预谋啊,她真的不过是颗棋子,自己的性命比起权利来说,当真是一文不值,从始至终,她都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但就如赵欢舍不得杀她一般,她自己也无法对淳于氏痛下杀手。懦弱重情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怪不得什么?”他皱眉问。
她推开他的手,缓缓开口,“赵瓘逃往南越之时,我就让你调他回来,留我大哥便可,那样即使头功还是淳于氏的,但也好过将他留在南怀好。但事到如今,赵瓘伏诛,他功成名就,你却才调他回京,摆明了就是要将他架空了,他怎么可能不反抗呢?怪不得连我二哥都来不及通知,便挥师北上。”
闻言,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当初淳于念给他出调淳于嘉回京的主意时,他还以会激怒淳于嘉为由不予采纳。更何况当时的情况若赵瓘真的联合南越,亦是棘手,留下淳于嘉总比留下南越祸根要好。可后来战况如此,他也不得不出调他回京的下策。但千防万防,他怎么也没防到兵符为假。
“所以你当时给我的是个假兵符?”
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干净利落地捅进她的心脏,疼得她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们最关心的,从始至终都是权利。
“是真是假,如今还有用吗?”她抬眼看着他问道,眼中满是绝望,“是真是假,你不也不信我?光是听说兵符是假便对我是如此态度。”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的酸涩,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将我嫁给你,还真是做对了,一定程度上真的制衡了你。”她低头苦笑道。
“从一开始你就骗我。”他冷笑道。
“是你愿者上钩。”她抹了一把眼泪,笑得别有深意。
对于这个答案,他早就猜到了,甚是可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她。只是没想到淳于嘉,竟能冒着谋逆的罪名说兵符是假。大概是仗着这天下,他无人能敌了吧?
他点点头,苦笑道:“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一听说你是萧湛的外孙女,便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
淳于念神情肃然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满是歉疚道:“是我对不起你。”
“这是世上最无用的一句话。”他反握住她的手苦笑道。他能怎么办?杀了她泄愤?还是杀了淳于氏全族?这些事不仅没有意义,到时还真的就给了他造反的借口,做不得不能做。
“如果,你舍得刘颂将军,此事尚有转机。”淳于念和声道。
“什么意思?”他皱眉问。
“因为真的兵符在我这儿。”她冲他笑道,如这深秋的阳光,纯净而又美好。
……
半月后,镇北将军刘颂私造兵符,欲图谋反篡位之事在雍朝的土地上传开,朝中许多熟悉其人的官员莫不惊愕,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同时哀叹刘氏三代忠烈,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之辈!
欧阳节持兵符拜别天子,率领讨伐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南阳进发,势必要将叛贼斩于马下!
路人皆叹,欧阳节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能打得过刘颂那名悍将?
旁边的人道,大司徒是元帅,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更何况,此次有大司马淳于嘉辅佐,怎么可能打不赢?
说起大司马淳于嘉,道旁几人纷纷来了兴致,分别说起当年他是怎样率领雍朝大军征东吴战南越,那是一个威武了得?
如此一说,一旁的小孩儿奇怪地问道:“既然大司马如此厉害,为何不是让大司马做元帅,而是让大司徒做呢?”
闻言,众人也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无人能够解答小孩儿的问题,唯有城墙上站着的那些人方才知道。而其中最明白的,莫过于那身穿黑色织金祥云纹衣袍的那位了。
赵欢目光沉沉地望向远方,忽然间想起了韩信,不由得笑了起来。还好,淳于念看得清大局分得清是非,也幸好她没有告诉她“人尽可夫,父一而已”的母亲,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
……
回到宫中,他处理了一些杂事便去了淳于念宫中,刚进院内,就听见淳于念笑道:“悔棋非君子,二爷若是将棋拿走,那就不是君子所为。”
“臣这子都还未落下,算不得悔棋,娘娘莫要拿君子之言压臣。”欧阳羽道。
不知为何,听见欧阳羽声音的那一刻,他心中顿时蹿起了一阵无名火,不等内侍宣告他到了,气冲冲地便朝屋内去。
淳于念见他一脸愠色进来,以为发生了何事,忙站起身问:“怎么了?”
他看了淳于念一眼,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欧阳羽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淳于念不疑有他,解释道:“欧阳太医过来请脉,臣妾便留他多坐一会儿,陪臣妾下棋。”
“其他人不能陪你下棋吗?”他黑着张脸道。
“可她们棋艺不精,又碍于身份,不敢赢臣妾。”她如实说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炫技。
承乾宫众人:“……”
赵欢:“……”
“你有没有让着皇后?”他没好气地问欧阳羽。
“臣确实棋艺不精。”欧阳羽平静道。
他啧了一声,挥手道:“好了,都退下吧。”
众人行礼告退,留下他夫妻二人。他看了眼棋盘,“你是白子?”
她嗯了一声,有些自负道:“欧阳羽医术高明,但是棋艺并不高明。”
他哼了一声,坐下道:“他倒是清闲,还陪你下棋。”
“不是陛下让他日夜随侍?”她笑着反问,“随侍可就不只照顾身体,解闷也可。”她讨好地抱住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如花。
赵欢挑眉看着她,又是一声冷哼,被淳于念一把捧住脸,皱眉问:“你一天哼哼什么?”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看着她道:“朕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淳于念一脸疑惑,当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赵欢也不好细说,转而关心道:“孩子有没有闹你?”
“又不是猴子,怎么会天天闹?”
他伸手撩开她额头上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真希望你给我生个小猴子。”
“那你带他去巡山哦。”她忍不住笑道。
“对啊,巡我赵氏的江山。”
她笑着搂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见半夏在门外道:“娘娘,该吃药了。”
赵欢皱眉,“怎么随时随地都在吃药?”
“你以为呢?”她娇嗔道,“身子本来就不好,入了冬便更是了,更何况还有孩子。”说着从他身上下来,让半夏把药送进来。
“所以我让欧阳羽日夜随侍是为了你和孩子考虑。”他言之凿凿,说得淳于念差点就信了。
她蹙眉将药喝下,漱了口才对他道:“你当时是忌惮我,现在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还将他软禁着,就不怕太皇太后生气?”
“你这替他求情的话说得倒是好听。”他不禁笑道。
她转眼看着他,“你这理解能力倒是好得很。”
他想了想,“皇祖母今日真派人请我过去,估计也是为了这事。”
“那你怎么不去?”
“为夫这不是心念娘子嘛。”他笑道
“油嘴滑舌。”她无语地笑道,“那我让半夏去告诉他可以出宫了?”
“让平安去。”他佯装严肃道。
淳于念:“……”
“就这么点事,你都还算计着我。”她恨恨道。
“明明是你算计我在先。”他在她鼻头点了点,“让半夏去是不是为了传话?”
“那就让平安陪着半夏去,总该可以了吧?”
“你这是何必?”他哭笑不得。
“那便如此吧,”说着,对半夏道,“你同平安公公去太医院告诉欧阳太医一声,说是本宫身子大好,他不用随驾了。”
赵欢:“……”
她转眼看着他,“我这是自证清白。”
他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内,认命道:“罢了罢了,算计来算计去,我都是你的,抢不走。”
闻言,她不由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娇嗔地哼了哼两声:“谁敢抢,本宫杀无赦!”
这话听得赵欢不由得心头一凉,有此悍妇,日后他怎敢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