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么巧。
叶凌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像只树袋鼠好不容易从高高的大树上爬下来,回到队伍驻地一瞧才发现队伍已经被一伙衣裳褴褛手持弯刀,个个目露凶光的蒙面人团团围了起来,而以李元麟为中心的西朝官将此刻捂着鼻子俨然一副昏昏欲睡却克制己身,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来是遇上劫道的了,那绿烟果然有问题!
事急从权,眼见情况不对劲,叶凌漪慌忙躲到一棵足以藏身的大树树干后,解开手腕绑带护住了口鼻。
然后听那山贼说:“老大,这伙贪官污吏个个不简单啊!都用了这么重的迷烟还不晕!我看还是别和他们耗了,干脆直接做了他们更简单省事!”
山贼老大是个粗犷的男人,由面像看年纪并不大,约摸三十上下的样子却长了脸络腮胡,也不打理,一头蓬乱的头发,搭配高大身材和那一身尽是补丁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衫,乍一看简直就是古代版的犀利哥。
不过犀利哥的眼睛很亮,透着精明与英武。看了那说话的小山贼一眼,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你小子,年纪不大心怎地这么狠?俺不是说过只能取财不能害命吗?你是不是想带头坏了俺九曲十八寨的规矩?”
小山贼哪里敢恼?倒也不怕山贼头子,没皮没脸地摸摸鼻尖笑嘻嘻说:“老大说笑了,我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啊!”
山贼头子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转眼瞧向李元麟,以刀尖准确无误地指着他说:“你,听见了吧?俺不想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乖乖把所有银钱交出来,俺自然可以放过你们,可你如果敢跟俺耍阴的,俺可不保证俺这刀能听话!”
李元麟甩甩昏沉沉的脑袋,竭力将视线凝聚在山贼头子的身上,冲小宫人吩咐说:“把钱给他!”
小宫人也中了迷烟,脚步踉踉跄跄地过去把钱袋交给了山贼,转身逃命般跑回李元麟身边。
山贼头子掂量掂量用料极为考究的钱袋,倏忽狠了声:“就这么点?看你们阵仗那么大又穿得这么华贵,大小也是个高官,就这么点碎银子你糊弄老子玩呢?”
李元麟倒是真的倾囊相授了,毕竟这次下巡江南的名义是体验民间疾苦不宜多带银两,再说沿途官驿只要出示朝廷钦令令牌就可以食宿全免,如此自是花不上什么钱,加之李元麟吧……别看他是皇帝,听起来威风凛凛的,却也只是表面风光,西朝被梁后把持的不仅仅是国政还有国库,最夸张的是就连李元麟的吃穿用度都得经过梁后过目才能发放。
李元麟是真的穷啊!
树干后的叶凌漪由衷同情对面那个穷皇帝。
“识相的赶紧把钱交出来!”山贼头子提着刀步步紧逼。
随行的官将大都吓得脸色发白。只有刘侍郎这个硬茬,耿着脑袋直视迎面过来的山贼头子:“宵小之辈敢在此造次!老夫可不容!”
硬茬就是硬茬,也不考虑惹怒山贼的后果就只想着立威震慑对方,殊不知较他口中的宵小之辈来说此刻他们才是弱势一方。看.毛.线.中.文.网
一柄长剑朝山贼头子脑袋上劈过去。
叶凌漪探出头一看,顿时倒抽了口凉气,暗自佩服起刘侍郎这个硬汉。
不过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卵用,山贼头子以弯刀挡下那一剑再轻轻往外一推,刘侍郎便如风吹落叶般倒了下去,倒在部将的怀里,满脸青灰十分可怜。
“俺知道这叫什么!”山贼头子嘲笑刘侍郎:“俺在学堂上过一年学,这叫以蛋击石!对吧?”
山贼头子不遗余讽地直勾勾盯着软体虫般倒在部将怀里满目愤慨的刘侍郎,小山贼在一旁笑嘻嘻说:“老大,你说错了!那叫以卵击石!”
“管他的!”山贼头子啐一口:“老子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不交出银子,老子就扒光你们的衣服,让你们游行示众!兄弟们!”
一声高呼,山贼全都热情高涨起来,举着刀“呜呼呼”几声就动手扒官将衣服。
那帮老古板奋而抵抗,怒斥:“有失斯文!简直是有失斯文!快住手!”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你斯文不斯文的?
叶凌漪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倏忽听见山贼头子高声吆喝:“兄弟们,中间那个就别动了,俺妹子就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把他捉回去给俺妹子当个暖床相公也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山贼们纷纷坏笑起来应声说好,其中偏有个不怕死的小家伙说了大实话:“老大,就您妹子那体格三个男人加起来都比不过,这暖床相公怕是命不久矣!”
山贼笑声更盛。
山贼头子“啧”了声,一个厉眼飞去,对面小家伙就不敢瞎说大实话了。
叶凌漪暗自计较,他们说的那个人一定是李元麟,看来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
袖中滑下一枚箭镞大小的尖刀,叶凌漪刚要将刀飞出去就有利箭“嗖”的一声从她眼前飞过去刺中了其中三个人的小腿,山贼里顿时惊起凄厉惨叫。
三箭齐发,是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叶凌漪大吃了一惊,回过神时山贼们已经停下了扒朝官衣服的手,举着刀作防御状。
山贼头子眯起眼睛,冲着林子喊:“阁下是谁?既然伤了俺的兄弟,为何不出来与俺一较高下?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自然不是英雄!”
那低沉如一潭无波碧水的声音,是赫连澈!
叶凌漪躲在树干后心头猛地一跳。
就见迎面走来两个人,赫连澈与巫远舟!
他们竟然没有被迷烟迷晕?
二人路过叶凌漪的时候,赫连澈瞧也没瞧她,巫远舟也仅仅以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只是那二人的手……
叶凌漪分明瞧见赫连澈手里的弓正在滴血,顺着蜿蜒血迹看上去才发现那只握着弓的大手手心俨然一片深红,正不断往外冒血。
巫远舟亦是如此。
看来他们是中了迷烟却划破手心用刺激痛感强迫自己清醒吗?
怪不得在这样迷烟四起的环境下没有任何防备也丝毫不影响步伐沉稳!
“不是英雄,却是来找你们索命的……阎王!”
长剑出鞘的声音格外清晰,巫远舟手持剑柄,敛去了平日的嬉闹表情,拧眉变得十分严肃。
山贼们初见这情况难免慌张,山贼头子却看得真切:“兄弟们别怕,不过就是两个花花架子,不值一提!”
“可是老大,他们竟然不怕迷烟!”
山贼头子瞄一眼对面那握弓的手,玉白指缝被血色浸染,山贼头子嗤笑:“俺不是说了花花架子吗?为了抵抗迷烟只能割破自己的手换来清醒!”
赫连澈一笑,干脆丢开弓,面具后的眼睛深邃晦暗不见半丝涟漪,声音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自信:“是不是花花架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所以,这是要干架的情形?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出手的叶凌漪瞬间化身为了好戏看客。
山贼头子看起来对自己的功夫颇有些信心,挑着嘴角抬起下颚用眼梢的余光看对面的赫连澈说:“试试?俺就怕俺天生神力,一掌下去你就得一命嘎嘎了!”
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山贼扯扯山贼头子的衣角,弱弱纠正:“老大,那个词语叫一命呜呼不叫一命嘎嘎!”
山贼头子一愣,满不在乎:“管他的!反正有人敢挑战俺,俺就让他后悔出世!”
“好大的口气!”赫连澈冷哼一声。
“阿澈,这草莽之辈尚用不着你出手!我来!”
巫远舟说完就要上去,却被赫连澈伸手拦下了。
“不必,既然他自视武功盖世,我也不能不配合,要不然稍后他败在你手下又得污蔑我临阵脱逃了,倒不如趁现在痛痛快快打一场,输也要他输个心服口服!”
废话好多!
躲在树干后的叶凌漪暗暗吐槽。
山贼头子听了赫连澈的话虽并未十成明白但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嘲讽。凡为草寇都有股子血性,颜面对他们来说是大于性命的遮羞布,所以他是绝不允许有人当着他兄弟们的面揭开那层遮羞布的。
沉重的弯刀劈开周围的空气,带着锐利肃杀之意猛朝赫连澈的方位砍去。
山贼头子的这一攻势看似很猛烈叫人不能轻易招架,围观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赫连澈的反应。
大家都以为他会躲开,就连叶凌漪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事情并没有朝大家以为的方向发展,赫连澈没有躲,而是眼神犀利地死死盯住那把朝他迎头落下的弯刀。眼看刀与赫连澈的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一刻,山贼头子甚至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甚至在心底发出了不屑的冷哼: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其实也不过如此嘛!吹牛的人他怎么没见过?这么快死在他刀下的,对面那还算是头一个!
彼时山贼头子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句俗语叫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赫连澈就是教会他这句话的人。
那把沉重的弯刀劈到赫连澈头顶十分近的距离,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围着李元麟站定的官将甚至有人大呼:“赫连护卫使!”
就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男人薄薄的嘴唇挑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弧度,疾风似地抬手,快而精准地打在弯刀刀面上,轻轻挥开……
就这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就让山贼头子的刀尖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朝空旷的林子砍去。山贼头子欲收住手,却因惯性作用被弯刀带着跑,倏忽脚下一崴就栽了个大跟头。
“老大!”
山贼们纷纷围过去。
狼狈的山贼头子捂住崴伤的脚脖子,瞧向一脸从容的赫连澈,忿忿不平道:“你究竟什么人?俺和这帮弟兄不过是想拿他们些金错刀来维持生计,俺们在场的都是穷人出生,你瞧瞧对面那群衣冠禽兽哪个不是食人血吃人肉的贪官污吏?要不是他们俺们也不必流落山头做这刀口舔血的买卖,拿点他们的银子怎么了?好歹也是劫富济贫,你若真有良知就不该阻止俺们!”
赫连澈和李元麟听了山贼头子由衷而发的演讲不约而同皱了眉。
叶凌漪躲在树干后悄悄给山贼头子竖了大拇指:能让赫连澈与李元麟皱眉,兄弟你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