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1 / 1)

()康652年仲春十四日

宏国绿竹山庄

初春的南方,绿意虽有苏醒,却不敌寒风给予的困乏,蜷缩着身子,守候在枝头,等待着寒意的离去,温暖的降临。

头顶玉兔悬空,闳雁身着单衣,行走在清幽的回廊上,一阵寒风吹拂过他的面颊,撩起两鬓乌发,露出一面遮了半张脸的黑色面具。

“少爷……”卧房门前站着一身形矮小,两鬓斑白的男子,其目锐利如剑,熠熠闪光。

“战叔,您怎么还没睡?”闳雁急行至阶下,语带关切。

“少爷没睡,老奴怎敢睡?更何况您忙了一天,回来没个人伺候,那哪儿行!”说着,便恭谨的引着闳雁上了台阶,进了屋。

“冬儿呢?”作为照顾他饮食寝居的婢女,这些本该是她做的。

白战提茶壶的手,扶过壶壁,略敢壁上温热未散,这才倒了一杯茶,递给闳雁。

“冬儿的娘前不久病了,我见这几日也没什事,晚上便让她回后院照看着。”

闳雁抿了口杯中的清茶,点点头,“大夫请了吗?”

“请了,说是风寒,吃了几帖药,好了许多,不过,老人家身子骨不太好,这下地估计还要些时日。”

“对了,上次青月门送来的那些药,你看着能用的,给老人家送去吧。”

“是,少爷。”

此时,屋外响起三声梆击。

眼见时候不早,闳雁婉言谢绝了白战留下服侍的好意。

将其送出了门后,便关妥门窗,行至雕花木屏风后,褪下衣物,钻进了刚加过热水的圆木浴桶中。

温热的清水,温润着身躯,一天的疲惫消融于周身的温暖之中,随着冉冉升腾的热气,消散于清冷的夜色之中……

闳雁取下面具,置于旁的圆凳,四肢微舒,矮身将下巴没于水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倏地,他睁开微眯的双目,两道精光爆射而出,却又极快的消逝。他感到一种不和谐的异样,环顾四周,却又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难道他感觉错了?

正当他收势心神,暗感奇怪之际,头顶陡然生风,一物体从天而降直袭水中的双膝。

未知何物来袭,闳雁不敢硬接,曲膝躲过攻击后,便欲起身离开狭小的浴桶,转去宽敞的室内,与来敌搏斗。

可,身子刚挺了一半,来袭的物体便向着他的面门击来,举臂正待格挡,却在看清来袭之物后为之一愣。

怎么是个人?

不好!片刻的失神,已错失了良机。

闳雁只觉额头微痛,一冰冰凉凉的东西附于唇上,而身体也被那倒下的躯体,压回了水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闳雁搂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仰头看着屋顶,那里即没有被人挖洞,也没有挂着衣服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嗯……”

怀里的身体动了一下,一双不似练武者般强硬的**,也不似普通百姓般满是黄茧的葱白玉指,抓住了桶沿。

“啪——”突如其来的一掌,令闳雁莫之所谓。

他捂着脸蹙眉问道:“阁下,这是为何?”

“为何?!你自己干的好事,难道还要我说吗!!!”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刚出片场准备回家休息,却被人拉去酒店参加什么pAtty,进去还没跟人聊上两句话,就被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给撵出了酒会,原想出来了早点回家睡觉也好,可这脚刚踩进自家门,连屁股都没做热,某个无良人士软磨着把他的长假给霸占了,而现在……

“阁下所谓何事?”

“你把我的浴室地板给挖通了,你还问……问……”岳苍木一手指天,惊愕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屋顶,和房梁?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浴室呢?不对,我家的地板呢?房梁,为什么高层建筑会有这种古式房梁?难道我不是掉到了楼下,而是飞到了楼上?”

心底不安逐渐扩大,凌乱思绪一瞬瞬闪过,那种好像抓住了,却又没有抓住的感觉,差点让岳苍木烦躁的抓狂。

“这位……兄台……”

放缓了语气,并不代表闳雁放松了警惕,只是对面少年突然转白的面色,令其有些担忧。

“兄台?”

作为造型师的岳苍木,混迹于复杂的演艺圈也有些年头,虽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但遇事不乱,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眼下的情景,在曾经参与过的多部古装剧里,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收拾起心底揣揣不安,岳苍木目光如炬,直视前方,问:“敢问兄台此为何处?”

错愕!

初触其身,原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口出粗言,又以为是哪个落魄商户。可这斯文有礼的话语,却实实在在告知他,面前的这位应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这……着实让人不解……

内心思绪百转,口中却不忘回答岳苍木的提问:“此为绿竹山庄。”

绿竹山庄?!听过避暑山庄、九华山庄、凤凰山庄,这个绿竹是哪地界的?

“何地?”

“晟郡。”

“何国?”

“宏国。”

“何年何月何日!”

“康652年仲春十四日。”

“这……这什么鬼地方啊!”

“此处并无鬼……”

“说人话。”

“在下说的确是……”

“鬼话连篇。”

“兄台怎可……”

“穷酸一个。”

“在下并非……”

“呃,让我死吧……”

“兄台怎可轻易寻死?需知身体发之父母……”

“啊!!!!!!”

※※※※※※※※※※※※※※※※

窗外阳光明媚,枝头鸟儿嬉戏,青翠的竹叶在窗纸上落下一片身影,仿佛调皮的孩童,匍匐在窗前窥探一般。

“咚咚咚——”房门响了三下。

“咚咚咚——”又是三下。

“咚咚咚咚咚咚——”这回翻了一倍。

“乓乓乓——”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清脆的敲击变成了急促的拍打,但屋里人仿若不闻般,没有一丝回应。

“咿呀——”

闳雁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远远的就看见床上鼓着一个被子包。

“兄台!”闳雁喊了几声不见反应,这才走上前去查看。

整床的被子团缩在一起,隆起的褶子比老人脸上的皱纹还多,身子完全被包子,不,被子皮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张皱着眉儿的小脸。

“兄台,时候不早,该起来吃饭了!”

被子褶开始一点点舒展,等了半晌从里面伸出一只手。

先是沿着枕头边摸索,然后探到了枕头底,过来片刻它又扩大了搜索范围,从枕头四周的床铺摸索到内里的墙壁,继而反转手臂摸索到外侧床沿,最后一把抓住了站在窗边的闳雁的衣摆。

这是要干什么?

闳雁的衣摆被拽向了床内,好奇心让他没有扯开那紧抓不放的手指,而是顺着拉扯的势头,俯下了身子。

手指沿着衣摆,开始向上摸索,从闳雁的腰部到前胸,在黑色的面具上流连了片刻,最终停止在绾于脑后的发髻……

“呃——”

“唔——”

“啪——”

闳雁完全没有想到,那只手会突然攻击他,措手不及下前倾的身体倒在了床上,不同于昨晚,这回是他压在了岳苍木的身上,而更不幸的是,两人的嘴再次碰在了一起。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黑色面具的大特写,脱口而出的惊叫被对方的唇压制在喉咙中。

意识到自己正被侵犯,岳苍木未及多想,陡手就给了闳雁一把掌。

“色狼!”

“在下并非有意为之!”虽不知“色狼”含义,但闳雁也知其并非好话,故而忙做解释。

“嚯,你果然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

“嚯,你原来会说人话!”

“兄台,兄台……”

“嚯,抓你个现行还想狡辩!!!”

“哐当——”

房门被踹开,冲进来一个梳着两小辫的圆脸女孩,“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啊!淫贼!!!”说完,挥舞着拳头直击**上身的岳苍木。

这样的转变,完全出乎房内两人的意料。

岳苍木更是没有想到,才骂完别人“色狼”,自己就变成了“淫贼”,而面对那快若闪雷的拳头,他只能闭目等待。

等了片刻……

怎么不疼?岳苍木睁开眼睛一看,一只粗糙的大手挡在面前,接住了那只气势汹汹的白拳头。

“冬儿!你先出去!”闳雁松开手,拿起床沿的衣服,盖住了岳苍木裸露的前胸

“少爷!”冬儿有些担忧。

“没事,这里我会处理好。”闳雁的话非常坚定。

“可是,少爷……”

“对了,把午饭端到这里来。”

“少爷……”

“还不快去!”

冬儿一跺脚,狠狠瞪了岳苍木一眼,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两人哑谜似的对话,令岳苍木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过,简短的话语还是透露出了一些事情。

面前,这个戴着面具,身着黑衣的诡异男子,是这里的主人……

※※※※※※※※※※※※※

水曲柳的圆木桌边,岳苍木捧着饭碗埋头猛吃,其蝗虫过境般的速度和风卷残云般的气势,

再次震撼了闳雁,而心里对岳苍木的身份的猜测不禁又多了一项——落魄贵族。

不过,某些人并不这么想。

淫贼!骗子!竟然跑到绿竹山庄骗吃骗喝,看一会儿怎么治你!冬儿眼露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岳苍木被整治后的惨样。

不知道对面两人的心思,岳苍木自顾自的将一桌饭菜塞进了肚子里,直到喉咙里都塞满了东西,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碗筷。

好了,这下就算被赶出去,也不用担心近两天的伙食问题了。

“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饱嗝,岳苍木仰着头,才没让肚子里的东西跑出来。

别说,古代的东西就是新鲜,就是制作的有些粗糙,肉里应该放些酒,菜应该汆下水,红烧鸭最好再放些茴香、桂皮,白斩鸡应该再配点酱料,米饭应该……

“兄台,吃饱了吗?要不要再让厨房做些?”

闳雁的好意招来两对白眼。

少爷,这人是骗子啊!

白痴,没看我都吃撑了嘛!

不过,本着寄人篱下的心里,岳苍木语带委婉的拒绝了,“谢谢,在下已然吃饱。”

闳雁命人撤去了菜肴,换上了新沏的茶水后,又屏退了冬儿,与岳苍木两人隔着桌儿四目相对。

岳苍木结合今早的事情,苦着脸暗自哀嚎。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性急?!连让人饭后休息一下的时间都不给?!

对了,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护院!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武功!不知道自己学的太极拳有没有用!那边有个花瓶,不知道结实不结实!杯里的水蛮烫的,留着,一会儿泼人用……

奇怪,怎么还不行动?难道古代人做那事,还要等待吉时?

“兄台……”闳雁的表情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定。

“到……,不,在下在这儿呢!”似乎感到了大难将至的压迫,岳苍木忐忑不安的答着,

“在下闳雁,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岳苍木,山岳岳,天苍木野的苍木。”

“岳弟。”

岳苍木双手搓臂,心底又是一阵哀嚎。

天啊,太肉麻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你是要嫁给我,还是要娶我?”

空间似乎静止了一、二、三、四、五秒……

“呃……这位先生,您刚才说什么?!”岳苍木一脸惊愕。

不会,古代也流行包二奶,不,二郎,不对,一郎,也不对,情夫?

闳雁端起桌上的茶水,在嘴边停了半晌,才抿了一口,说:“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闳雁有个师父,武功高强,声名显赫,自武林中鲜有其敌手后,便爱上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同于那些收藏稀世珍宝的人,老头喜欢些从来没见过,从来没玩过,从来没做过,甚至从来没说过的东西。

老头收有三个徒弟,闳雁最大,下面还有两个师弟。而收弟子本身,便是老头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也从那时开始,他们领略到了老头所谓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的真正含义。

早上起晚了,老头会用火把人烧醒,因为太多人用锣鼓、水,就是没听说人用火,所以他用了;中午吃饭,没见过的野菜,没吃过的野兽肉,什么苦的、酸的、咸的、甜的、要人命的、折腾人的,反正是别人没见过,没吃过的,老头都弄来吃;还有穿的,只要不是布的,老头都弄来给他们穿过,不是弄得满身树叶,就是弄得满身血腥味、皮骚味……

“你们师父还真够……另类的……”想象一下就能知道闳雁的童年有多么凄惨,小小的为他的童年默哀一下,岳苍木不禁对那个老头产生了兴趣。

这放到现代就是叛逆期嘛!不过,这么老的叛逆,似乎现代也不常有吧!

“另类?”闳雁反复咀嚼回味,继而赞叹道:“岳弟文采之高,真是让愚兄惭愧。”

“苍木,朋友都这么称呼!”岳苍木板着脸纠正,桌下双手来回搓揉。

“苍木?”

闳雁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师父虽时有怪念,但时间长了,这性儿也就淡了。艺成下山时,原以为那不堪回首的日子会随之远去,却不想师父命吾等对天各发了一个誓。”

“发誓?”难道这婚嫁之事,与那誓言有关?

“是的。”闳雁语带苦涩,“见吾面不惊者必娶。见吾面吻而必嫁。可娶可嫁者不允,必杀。”

“呃……”岳苍木双唇打颤,直视前方,“必……必……必……必……”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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