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棺以后,叶婉兮听话地喝下安神药,睡了一觉。
只是这一觉并未睡多久,她便被异常噪杂的声音吵醒了过来。
抬手撑住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身,在旁边守着她的红菱立刻出声道:“小姐,时辰尚早,您再睡会儿吧!”
“太吵,外面发生何事了?”叶婉兮问道。
红菱微微叹气,虽然并不想说出来扰小姐休息,可小姐既然问了,她便不得不答:“是公子来了。”
叶婉兮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红菱说的是周衍来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私下里她一直唤他为公子。
他是金人,前来吊唁本该是敌人的叶正凌,自然会引起轰动……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叶婉兮轻道:“我得去看看。”
红菱认命地服侍她梳洗穿衣。
灵堂里的情势正箭弩拔张着,周衍想在叶正凌灵前上一炷香,却被以叶玄风为首的人阻挠,甚至出言侮辱之,而朱景烁替周衍帮腔,被一句“外人不要插手家务事”给堵住……再加上闲人一个的格烈在旁边煽风点火,局面不可谓不紧张。
在叶婉兮前来时,周衍马上就要跟叶玄风打起来,看见她的身影,他才堪堪忍了怒火。
吩咐红菱拿来三炷香,叶婉兮亲自递到周衍手中,然后冷漠地看向叶玄风,命令道:“让他给父亲上香。”
这句话一语双关,给父亲上香,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她说的是她的父亲,知情的人才明白是他们共同的父亲。
周衍是给他的父亲上香。
周衍微沉眼睛,默默接过飘着袅袅烟气的香,被叶玄风这个脓包激起的怨气瞬间平复下来,心间只余沉重,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叶婉兮,”周衍的怒气被平息,叶玄风却愈发火冒三丈:“你脑袋被驴踢过是不是?我们镇远侯府世代为抗金的主将,你竟敢为金贼说话?你莫不是想通敌叛国?”
这般没脑子的人,叶婉兮简直不想承认跟他有血缘关系。他也不想想,若她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整个镇远侯府焉能无恙?
深吸口气,她没有去计较他的愚蠢,只冷声道:“金人派出使者主动前来我朝求亲,正是主动求和之意,而我朝乃是泱泱大国,素有容人之量,愿与金国缔结友谊,百年交好……在此种情况下,即便镇远侯府跟金人有宿仇,也该将过往的仇怨放在一边,否则便是破坏两国邦交!”
“少拿大道理压我!”叶玄风冷冷笑着,压根就听不进她的话,只一味地怒喝道:“我只知道这些金贼是我们的仇敌,绝不能让仇敌给父亲上香!格烈,你若识相的话,就自己乖乖滚出镇远侯府,不然我会叫护院来把你们赶出去!”
其实叶玄风本是胆小如鼠的性格,但往日里他没少被格烈等金人欺辱,心中早就愤恨不已,也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他变得强大厉害,从而顺利地反欺凌回去……如今好不容易身在自己的地盘,周遭的无数人都能替他撑腰,他没必要惧怕谁,这才如此强硬。
格烈嗤笑一声,哼道:“狐假虎威,我怕你不成?快叫护院来赶我啊!”
“你……,”叶玄风气得满脸通红,立刻就要高声呼喊护院进来,叶婉兮却上前一步,加重语气冷喝:“让开!”
因为有外人在,叶婉兮戴着帷帽,轻纱遮住她的面容及身形,可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独特的女儿幽香扑入叶玄风鼻中,他顿时心神摇曳,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朱景烁看见,再沉不住气,冷冷瞥朱雀一眼。
朱雀得令,立刻将早已扣在手中的石子投射出去。
石子狠狠打在叶玄风脸上,他痛呼一声,抬手捂住脸,愤怒地大喝:“是谁暗算本公子,快来人啊,灵棚里有心怀歹意的恶人,快把他们赶出去!”
灵堂外本有不少护院,个个手持粗实的木棍,此时一窝蜂的冲进来,大有要将除叶玄风外的人全部赶出去的势头。
周衍再次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听得叶婉兮厉声道:“你还不是这宅邸的主人,便作威作福起来?谁给你的胆色?”
闻言,叶玄风不仅没有羞惭,反而愈发趾高气昂:“我是父亲唯一的子嗣,镇远侯的爵位,整个镇远侯府,迟早都是我的!三妹妹,你最好认清这点,不要以为有什么人撑腰,就公然跟我对着干!”
说着,他还特意得意洋洋的看了朱景烁一眼,那神情,好似他一旦当上镇远侯,便能把朱景烁给踩在脚底下般,十足的傲然无物。
叶婉兮讥诮地勾唇:“这般说来,兄长如此有底气,乃是因着把自己当成镇远侯看待?”
“当然。”叶玄风倨傲道。
饶是早已知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叶婉兮依然被这番不要脸的言论给气得心肝疼,不得不用深呼吸来平复怒火。
片刻,她转身对朱景烁所在的方向道:“殿下,正如你所见,镇远侯已后继无人,再担不起保卫国境的重任,望你代为禀明皇上,我们愿降低身份,交出爵位,以佑自身平安。”
这便是她的答复……朱景烁毫不意外,虽然心中颇有些忧虑她要以后怎么办,却依然点头:“好。”
叶玄风愣了愣,然后愤然大喝:“叶婉兮,你是疯了吗?什么后继无人?难道我不是人吗?我告诉你,绝对不能把爵位交出去,不然……哎哟,到底是谁在暗算我?出来!”
朱雀仰天翻了个白眼。
叶婉兮静默会儿,想着听到叶玄风这些话,叶正凌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边跳出来,最终自嘲的笑了笑,他听到她这番言论,怕也气得不轻吧?又或者,会赞同她?
总之,她决心已定。
于是她冷着脸,语气平静地对叶玄风道:“镇远侯的爵位,便到父亲为止,你绝不会有爵位继承,更不可能继承这座府邸!另外,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哪怕你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也仅是公侯而已,可我是未来的皇子妃,名字会被记入皇家玉碟,身份远高于你,故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府中乃是我地位最高,若依你之言,按照身份高低来论话语权,那么一切事宜将是我说了才算数……所以,在我发怒之前,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