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一晃就是八年过去了,我也从当年只有牛蛋蛋高长到如今那啥高大威猛,器宇轩昂,期间拜伯阳先生为师,在书院里熬了六年,总算功德圆满,得以升入宝庆县一中继续深造。
拜师之后我才知道,伯阳先生表面上是伯阳书院的院主,真正身份却是宝庆县的鬼监,鬼监是鬼差的一种。
鬼差是地府为了管理祸乱人间的游魂野怪,凶灵恶鬼而专门在阳间招募的奇人异士,按照等级划分为鬼差,鬼捕,鬼监,鬼判,鬼府五个等级,分别负责乡镇县市省范围内发生的鬼事的处理,同时也负责管辖范围内下一级鬼差的任免。
伯阳先生是宝庆县的鬼监,书院里的学生其实就是宝庆县下面的鬼差和鬼捕推荐来参加鬼差考核的任选,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后人,也有少部分是经历过鬼怪事件后获得奇怪能力的人。
所以,能进博阳书院的都不是正常人,当然,至少表面上他们是正常人。
而我自从被师傅掳来以后就一直待在白马镇,对于八年前的身世,我只有模糊的记忆,印象中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有始终偏袒我的爸妈,慈祥的奶奶,每天晚上都给我讲故事的姐姐,还有大叔二叔,大婶二婶,堂哥堂姐一大家人,然后我做了一个梦,等我醒来以后就在博阳书院了。
回想起在伯阳书院的八年,那真是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当年我被带到书院才七岁不到,原以为拜师之后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没想到伯阳先生竟是个一毛不拔之人,虽然开恩允许我住在坡上他的私宅里,但是只包住不包吃!也就是说,我要想吃饱饭必须自己想办法。
苍天呐,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背井离乡孤苦伶仃来到白马街,人生地不熟,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该如何生存?
好在我上头还有两个师兄,大师兄周南和二师兄陆谷,他们一个人在白马老街开了家玉器店,另一个则开了间茶楼,只是周南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二师兄倒是对我很好,十岁之前我都是靠他吃饭。
只是十岁之后,师傅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这件事,勒令二师兄不许我吃白食,这下好了,我被完全逼到了绝境,为了表示抗议我绝食三天(其实是没地方吃饭了),三天以后实在饿的不行,只好腆着脸和巷口卖煎饼的罗姨赊了两个煎饼。
然后又赊了两个。
罗姨心好,我在她那里赊了几次煎饼她都没有说什么,反而每次都笑呵呵的问我两个吃不吃得饱,要是再饿了还可以去她那里赊,竟有这种好事,我本想把罗姨发展成我的长期饭票,后来转念一想,罗姨也是从其他地方独自一人跑来白马街谋生,虽然生意还行,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总得攒点钱养老,我要是这么做岂不是太混账了?
不好意思再吃白食的我帮罗姨劈了两天柴算是还了赊她的煎饼钱,之后每次出门都绕着她走,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又赊。
可这人光有骨气没用啊,吃不饱肚子还不是怂包一个,好在从罗姨那里我学到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白马街每天人流量极大,昨天的人匆匆离开,今天又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进来,老街的布局很复杂,各种穿门弄堂,偏僻小路,没有认路地人带着,来了白马街就是瞎逛,搞不好还会迷路。
我在偏僻地方守了两天,帮迷路的游客引了几次路,然后乘机向他们要几块钱,虽然都没人拒绝,但我从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幸好这时有人主动找到我,表示要雇我帮忙做事,我自然是忙不迭答应,因为我知道除了他之外白马街没有人这么黑心会雇佣十岁的“童工”。
雇我的人是一个道士,自号钱半仙,在老街口摆了个卦摊,专门帮人测字,看相,看八字,看前程,看姻缘,有时候也出摊帮人看家宅风水。
钱半仙不住在白马街,他自己在郊外的黑牛山上有座破落道观,只是已经荒废了,没人去祈愿求福,要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来白马街摆摊。
他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因为我跟着师傅就是学得这个,什么梅花易数,九宫八卦这些东西,虽然没整明白,好歹不是个门外汉。
我帮他做事不是全职,因为我还在读书,师傅虽然不给我饭吃,但逼我上学啊,所以我只有在傍晚和放假的时候去他那帮忙,我的工作是道童,就是穿着和他一样的道袍,有人的时候站在旁边帮他拄那杆大旗,没人的时候就去街口拉生意,拉到顾客要是成了有额外提成。
钱半仙是个半吊子,穿得邋里邋遢,长得贼眉鼠眼,却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头挽道髻,蓄着长衫,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别人来算卦,前面他还能装模作样讲得头头是道,讲到最后就会支支吾吾,有口难开,别人要是追问他就咬死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然后随便开个价钱把人送走。
跟着这样的老板生意当然不会太好,但好歹还能对付过去,由于钱半仙的关系,我对师傅收藏的那些东西倒是感兴趣不少,经常研究到深夜才睡,有一次在钱半仙帮人看八字卡壳的时候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让他终于能顺顺利利的完成一单生意。
钱半仙以为我懂这个是偷偷跟他学的,没人教居然也能明白,对我的天赋很是惊讶,十分热情的要收我为徒,当然被我无情拒绝。
我就这样跟着钱半仙混了六年直到从伯阳书院毕业,无奈时运不济,毕业考试分数离宝庆县一中招生分数线差了两分,本来这个分数去二中那是铁定的红苗,偏偏师傅一定要让我进一中,说什么他教出来的弟子都是最好的,如果不是最好的,那就打到他变成最好的!
为了避免挨打,我只好想办法进一中,这办法倒是好想——给钱就行,学校都有补录政策,只要分数相差不超过十分都可以进,2000块钱一分,我差两分就是4000块钱,我哪有那钱,无奈之下只好去借。
可去哪借呢?钱半仙是不用想了,摆个卦摊三天没客的主,无奈之下我只好去找二师兄陆谷,好巧不巧他外出了,要半年以后才能回来,最后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大师兄周南。
这个大师兄也不知道怎的,对我从没有好脸色,好像我天生欠他钱一样,我找上门去又被嘲笑了一番,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冲冲摔门而去,不想迎面就把一个女孩撞翻在地:“哎呦,谁啊,没长眼睛呐?”
“桌子?”
“小山哥?”被我撞倒在地的女孩发现是我,也不生气了,自己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笑着问道:“生这么大气干嘛?又被我爷爷骂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知道还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我猜猜,你这次来找我爷爷干嘛?”女孩歪头想了想:“嘻嘻,我知道了,听说师公让你一定要进县一中,周爷爷不在白马镇,你一定是找我爷爷借钱来了是不是?”
“可以啊桌子,够聪明的,不愧是今年的中考第一,山哥哥没白疼你”
“不要脸。”女孩白了我一眼:“怎么样,看你这么大火气肯定没借到吧?”
在一个女孩面前提借钱的事总是让人尴尬,我只能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事,不就是四千块钱吗,我随便帮人算一卦就有了。”
周芷是周南的亲孙女,我虽然不怎么受大师兄待见,因为我们年级相仿,都是今年毕业,周芷和我却很玩得来,她的名字听起来挺像桌子,所以我调戏她的时候都是桌子,小桌子的叫,我在钱半仙那么帮忙的事她也知道,也知道我是伯阳先生最小的弟子,测字看风水地本事只在钱半仙之上不在其下,所以我说出那样的话倒不完全是在吹牛。
也正是因为桌子对我太了解了,所以她知道我是在胡说:“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公不许你乱用他教给你的东西,你要是敢给别人算卦,还不如先给自己算一算,保证师公不打死你。”
“这个...。”我挠了挠头:“桌子你知道就行,说不来就没意思了啊。”
“早说啊,你早说我就不拆穿你了。”周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样,要不要我先借给你?”
我不屑一顾的白了她一眼:“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找你借钱。”
“放心,我不会催你还你。”
“真的?”我连忙凑到周芷面前,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她哪来这么多钱?
“不过你要立字据。”
“那算了。”
“想清楚再回答,机会只有一次哦....。”桌子故意拖长了尾音。
其实我倒不是想赖账,只是这字据一立,就等于被周芷抓住了辫子,这丫头可不是安分的主,被她赖上比纹个纹身在身上还麻烦,根本甩不掉!
“喏,字据给你。”问题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明知道是坑也只能往下跳,硬着头皮立了字据:“等等,桌子你什么时候有随身带纸和笔的习惯了?”
周芷一把抢过字据,拿出一张银行卡扔给我:“这里面有七千块钱,刚好够你交学费和择校费。”说完便跑进店里去了,好想生怕我追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