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麟坐在莲池前,将池中的莲花数了一遍又一遍。
数的遍数太多,最后没什么可数的,他又开始数莲叶。
这莲叶第二遍数到一半,金翅大鹏终于穿过结界,回来了。
张麟看着他手中那个熟悉的碗,热气腾腾、美味香甜的安眠药又来了。
他站起身来接过碗,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尊者,这粥是你熬的么?”
“是不是有何分别?”金翅大鹏转过身立在莲池前。
对啊,是不是又能咋地。
他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没头没脑地突然问这么一句。
张麟一边喝粥一边问道:“尊者,为何同样都是妖怪,天上下来的,就由原主带回去了事,虎力鹿力这样在野的,就要打杀?”
“不管从天界还是西方,下界为妖,都自有因果。
这类妖,有些不害人命,有些少害人命,大多还循着些规矩。
回到来处,也自有人惩戒他们,惩戒不到,这因果或暂且埋下,或报在其主,皆有去处。”
金翅大鹏负手而立,望着莲池,“而那三怪,害人性命之多,欺辱之人之多,恶行太过。
况且,三怪非灭自天,而是被大圣打杀。
若是因果相抵,还自罢了,若是罪不至死,这便成了大圣的因果。”
“啊?”那要是于大圣有损,可怎么办,“成了大圣的因果会怎么样?”
张麟停下了手中的勺子,望着金翅大鹏的背影。
这三怪害死那么多和尚,拿命相抵,应该不冤吧……
金翅大鹏却没回答他,只是道:“你若不快些吃,还没吃完你就睡着了。”
“噢!”这粥本来就这么小一碗,少吃几口等醒了不是更饿,张麟忙把剩下的粥几口吞下,将碗放在一边道:“吃完了!”
然后飞奔到床上盖好被子,几乎是刚把被子盖上,他就失去了意识。
每到这时,他都觉得,尊者这安眠药的劲也太大了点。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张麟发现此处并没有白天夜晚之分,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是白天的样子。
他睡了吃吃了睡,要想分辨时间,简直比在黑水河还难。
至少在黑水河,睡觉还是个主动技能,而现在,睡觉是对方技能。
这次又醒来,张麟觉得自己已经基本好了,下床活动了一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兴冲冲准备出门告诉尊者,手刚挨着门,忽然又犹豫了。
他要是说了,大概就要被派去下个地方,要是不说,也许还可以这样悠哉悠哉地吃了睡睡了吃,顶多就是饿着难受点。
一开始来的时候,还满心想着爱岗敬业,向正果前进,可这日子长了,还是躺着什么都不想舒服啊……
人类的本质,是一条被子。
于是他又收回了手。
刚把手收回来,门却开了,要不是他退得快,他这帅气的鼻子就报废了。
金翅大鹏没料想他站在门后,却瞧见他敏捷地往后一躲,点了点头道:“恢复地差不多了,喝完这碗,就不必再喝了。”
唉,没想到结局还是一样,别说十五了,连初一都没躲过。
张麟看着这碗粥有些垂头丧气,他将粥接过来放在桌上,并没有立刻喝。
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晚喝一会,就能多清闲一会。
金翅大鹏似是知道他的心思,道:“一会我来拿碗。”便转身离开了。
张麟颓然趴在桌上,尊者也忒没人性了,一点情面也不讲,之前他那么辛苦,就算是休个假,也不让人多歇几天。
他看着这碗粥,愁眉苦脸,想着不知后面又是什么妖怪,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
这一看,就看的有些出神,直到听到不远处有关门响动,张麟一个激灵慌忙拿起碗来几口喝了进去,用袖子一抹嘴,冲到床上盖上被子躺下。
动作之行云流水,脚步之灵活稳健,若是金翅大鹏在此,恐怕连刚刚那碗粥,也不会给他。
刚躺下,眼皮已经重的抬不起来,闭眼的一瞬间,好像看到房门开了……
喝了安眠药睡得格外沉,张麟醒过来的时候,翻了个身,一睁眼就瞧见那白衣黑袍坐在桌边。
他赶紧把眼闭上,开始装睡。
“醒了就起来。”依旧是那个毫无波澜的声音。
他该怎么办?
当然是装没听见了!
张麟继续闭着眼睛装睡,金翅大鹏却没了动静。
他以为骗过了金翅大鹏,刚放松了精神,突然被子被掀开,被人提着腰带一把拎了起来。
“哎哎哎!尊者我醒了!我醒了!”张麟慌忙大喊。
“醒了就好。
该上路了。”说着提着他出了门,纵身上了云头。
该上路了?
上哪个路?
通常这句话都是指的……
黄泉路?!
张麟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淡定淡定,要是上黄泉路,也没必要让他养伤了。
大头朝下,张麟十分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尊者,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通天河。”金翅大鹏道,“那里有一处灵感大王,每年要吃童男童女。”
一秤金和陈关保?
不会是让他变成这俩小孩的一个吧?
不对,这俩小孩没什么作用,而且变小孩,应该是大圣的活。
他刚想问,呼呼的风吹动金翅大鹏的袍子,一下蒙住了他的脸。
张麟把袍子扒拉开,金翅大鹏道:“这妖怪初下界时,遇到一只鸽子精,生了情愫。”
鸽子精,鸽精?
总觉得这品种怪怪的……
“但鸽子精被打猎的人所伤,治伤需一对童男童女,做药引子。
他便去寻,却不想鸽子精道行浅,等他寻来,已然晚了。
这怪悲痛不已,便在附近的通天河中落脚,要这附近人家,每年进贡一对童年童女,否则便兴风作浪,灾祸不断。”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宽阔的河面,金翅大鹏拎着他下了云头,将他放在地上,道:“前些日子我寻着这鸽子精的亲眷,画了一幅她的像。
今日便将你变作她,至于是何说辞,是人是妖,皆由你自己定夺。”
啥?咋又变个女的啊……
张麟苦着脸,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变成个娘娘腔。
金翅大鹏却不管他如何,袍袖一挥,张麟已经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
一伸手,手中现出个包袱,递给她道:“里面有一只小木匣,同之前在黑水河一般,不可私拆,若捉到唐僧,再交予妖怪。”
张麟接过来点了点头,抱着包袱,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之前在车迟国,他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去车迟国的时候,金翅大鹏只给了他衣服,并没有什么要交给妖怪的东西。
难道是野妖怪不配?
“尊者,为什么在车迟国的时候,没有要交给妖怪东西呢?”张麟不解道。
金翅大鹏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要问。
这件事,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说罢便消失了踪影。
这走的也太突然了。
张麟抱着包袱站在河边,望着涛涛河水,尊者你是不是忘了给我避水珠?!
这河面一眼望不到头,就是潜水,凭他的憋气本事,是不可能找到灵感大王的。
但这个时候叫金翅大鹏回来,显得他非常没有本事。
还是靠自己吧。
他抱着包袱沿河走了一阵,远远的瞧见有一座庙宇,张麟便走了过去。
走到门前,瞧见匾上写着:灵感庙。
再进去,里面有个排位,写着:灵感大王之神。
排位前面放了很多贡品。
张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醒来就被拎来了,金翅大鹏一口吃的都没给,饿的都有点前胸贴后背了。
他拿起桌上的糕点,十分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只吃糕点有点噎,张麟找了一圈,一口水也没有。
算了,吃个橘子润润嗓子。
他放下糕点,拿了个橘子,坐在蒲团上剥起来。
刚吃了半个,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庙门哐哐直响。
也不知现在是几月份,刮这么大的风,张麟起身关上门,仍旧坐在蒲团上吃橘子。
不管那妖怪在哪,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寻他。
刚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门又咣的一声被风吹开了,张麟不耐烦地抬头,却愣在当场。
一个眼大嘴阔,脸还红彤彤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不会就是灵感大王吧?
鸽精妹子你这眼神有点差啊,就这眼凸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张嘴能塞俩拳头,是怎么生了情愫的?
他刚才在河边照了一眼,明明这鸽精长得还不错啊……
张麟叼着这瓣橘子,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看着他。
灵感大王本是感觉到自己庙中有人造次,特来查看,这一看之下,就愣在了当场。
两人对视片刻,灵感大王眼中泛起泪光,叫了一声:“莲花!”
便往他这边扑过来。
张麟吓得忙往后躲,顺手就把橘子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灵感的脑门上。
完了,上来就给人爆头,这还不把人惹急了。
却没想到灵感大王并未在意,甚至好像都没感觉到。
只紧紧地盯着张麟,颤声道:“花花,我是感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