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历来人烟稀少,是个普天同庆时都热闹不起来的地方。
乌灰的死气边缘,听静已经静坐十日,所见的只有没有丝毫变化的沉郁死气。
没有丝毫变化的死气,那么,她血液里的死气是从何而来?再一次,听静萌发了想要进去的念头。
从外部来看没有丝毫变化,会不会是内里出了问题?
那夜,司钰血液里的死气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曾经与之相依为伴,她识得,那是离恨天的死气,充满了执念的死气,白夜见到的血应当就是司钰的。那么浓厚的死气,还有能让白夜都错认的本体,难道是因为和小九一样,拥有两个意识吗?
越想越想不透,听静频频皱眉,起身正要进入其中,听见有人气喘吁吁的叫道:“天主!天主!”
“什么事?”
疑惑的看着满头是汗的使女,只见她喘了两口气,拍着胸口艰难的说:“那只狐狸,他,他是打进来了!”离恨天的使女鲜少离开离恨天,并不知外界对白夜的议论,只是自家主人吩咐叫他狐狸,便也这么称呼着。
死狐狸?打进来?听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抓着侍女恶狠狠的问:“你说什么!”死狐狸不是已经找到他的天成了吗?!还来她这里搞什么鬼!
“天,天主……”使女被听静的表情吓得直哆嗦,“他,他带人……去了倚松殿!”
“倚松殿?”听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倚松殿里值得人惦记的只有兰芷灵泉!
“死狐狸,我跟你没完!!”
暴怒的叫嚣打破寂静的世界,远处沉寂的死气微微浮动,依稀可见边缘里零星的开着几朵鲜红的花,那是这里唯一的色彩,是死气中的执念所化。
等等,这花……叫什么名字……
突然冒出来的疑惑让听静忘了生气,忘了要去救她的兰芷灵泉,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更想不起它叫什么名字。
“这花,叫什么名字?”
“天主,这是红蒜啊。”使女疑惑的回答,这个名字不是天主自己取的吗?天主怎么不记得了?
“红蒜?”
“对啊,红蒜,凡人称之为接引亡魂的彼岸花。”
彼岸……
原来……如此!
听静恍然大悟,黑纱底下全是冷漠:“带东极刑官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就在这里!”
使女惊异,倚松殿那边难道不管了吗?复又疑惑,东极刑官前几天回来就被天主关进焱貉,这么快就放出来,不是说天主和东极刑官又撕破脸了吗?
虽疑惑,使女却不敢怠慢,急忙去焱貉放东极刑官出来。
焱貉,离恨天驯养异兽的地方,由于绝大多数时候都空闲着,也会用作惩戒使女之用,但被关得最多的是一个外人。
十酒安然的坐在宽敞到边界都模糊的空间中央,没有丝毫焦虑,只是被锁了灵力关起来,没被赶出去就好。被关起来的话,最多三五个月就能出去,被赶出去的话,三五十年都回不来。
至于白夜那边,有了司钰,他挪不出空闲来查证那些他先前就没有查证的秘密,就算他去查证也没关系,查到什么都没关系,他不能杀他!
“东极大人,天主请您去边界。”寂静的空间里,黑衣使女出现在边缘传达着话。
十酒惊讶,第一反应是师姐有事不便出面。
天主一称说来比仙道之主还要尊贵几分,但实则受到诸多法则的束缚,不得擅入人间只是其中一件,所以师姐才会借兰芷灵泉化出诸多分身。
但出乎意料的是,十酒到了死气边缘,听静并未跟他说什么事情,而是问了他一句话:“小九,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酒愣了下神,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如实答了:“有六千年了。”
“六千年?”听静轻笑一声摇头,“不止啊,六千一百二十年,我记得比你清楚。”
记不清楚的是你!听静又笑了一声,一记拂花指将十酒生生打进死气中。
“既是没心的妖,那大概和这里死气也没什么差别,好生和你的同类呆着。”似是感慨,听静负手。
入目所见,皆是灰白沉重的死气。这些死气,平常时候是无害的,只要不惊扰它们,但想要出去听见她说。
“原来被背叛的感觉就是这样。”低低的嘲笑,乌黑的眸中只剩下冰冷的漠然,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夜会做出那种事,即使会被憎恨会被诅咒也想要禁锢于她!她,现在也想将他永世锁在这死气中!
“小九,你要否定你,否定我所做的一切,我便是再舍不得,也未曾责怪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她执掌离恨天,怎会连离恨天唯一的色彩都记不住?怎会忘了那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的色彩!
因为得不到,所以分外看中有他的记忆,可是如果连记忆都被篡改了,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可以相信?或许,连你都是假的!
“凡人所谓的信任,所谓的信仰,实在是个笑话,信任信仰,不就是用来践踏的吗?没有信任没有信仰,乱足之下践踏而过的不过是一堆烂泥。你说是不是?我对你的信任,不过便是交由你来践踏的!”
“可是,原也不能怨你,是我太愚蠢,以为你纵使无心也于我有几分善意。明明在你害死师父的时候就不该再信任于你,明明那时就该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利用师父那样利用我!即使不是为她,你也会那样利用我!”
“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自己的存在,何必这样否定自己,只要死掉就好了,只要形神具灭,就会连来生都没有,更不必担心来世种种。”
“你不是厌恶自己的存在,你只是在憎恨,憎恨那个挖掉你心的人!憎恨那个让你失去心的人!”
不是!
不是!
不是!!
听静所说一字一句具是锥心之言,空荡荡的胸腔里,竟然会泛起难以抑制的疼痛。心痛?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心痛?
“我憎恨过挖走我心的人,但更憎恨那个让她发狂的人,那么温柔的人,那么温柔善良的人,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疯了?”
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