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怡卓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男子,冷声问道:“有没见过二男一女打这村走过。”
男子一只独眼,布衣裹身,有些恶相,正是几天前被青萝收服的强盗之一。独眼心中道,这几天真走了桃花运了,前几天才走了个美如天仙的女子,又来了一位,只是这女子太冷了些,多看一眼骨头都要发寒。知道这女子是打听青萝一行人,独眼心存戏谑,嬉笑道:“不曾看见什么人打这走过。”
虞怡卓道:“你这地可有什么修士。”
“小娘子说笑了,咱这地儿穷乡僻壤的,哪里会有那些人物。”随即又笑道,“我看小娘子美丽柔弱的很,怕是赶路也累了,不如到咱这村子里歇息歇息,咱虽粗人,也会照顾人的。”
虞怡卓听独眼言辞轻浮挑逗,瞬息飞身就至男子跟前,一把掐住其脖子,附耳轻声道:“你话太多了些。”说罢微一用力,就听咔嚓一声,独眼被拧断了脖子,仅余的眼睛大张失了光彩,已是死人。
虞怡卓提着独眼尸体,走至村口,狠狠将尸体砸了出去,接连撞毁了几座茅屋。再看独眼尸体,早已血肉模糊,破败不堪,不剩一块好肉。这女子一掷之下,何其大力狠辣。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将不大的村子里所有人都引了过来,也有人跑去找村长了。过得一会,村长在几人陪同下敢了过来,见其衣襟敞开,袒胸露乳,毛巾裹了头,油光满面,正是当日带青萝离去的强盗头子。再看看所有围观之人,虽都是农夫打扮,但个个有些恶相凶气,皆都当日的强盗匪类。
一个强盗跑到头子跟前,附耳低声了几句,头子点头称了解了。头子看这女子,素素净净,容颜绝丽,一身黑纱裙装,冷艳无双。头子知道来人非善类,上前抱拳道:“不知姑娘怎出如此狠手,打杀我村中人,连尸体都不放过。”
虞怡卓问道:“可有二男一女打这走过。”
头子回想前几日青萝等人路过,这才知道女子为青萝几人而来,又见她身怀绝技,念及青萝为他们这群蛮野粗人所做之事,遂答道:“不曾看见。”
虞怡卓抬手朝边上一人一招,那人脱了控制,朝虞怡卓飞来,正被其掐指脖子。头子见状,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人被虞怡卓拧断了脖子。虞怡卓顺手将尸体扔到一旁,再次问道:“可有二男一女打这走过。”
头子见这女人霸道无理,随意打杀,心中哪能不怒。喘着粗气,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虞怡卓看了头子一眼,念咒祭出一柄巨剑,斜斜一斩,真元转动,冷黑剑芒斩过,几人顿时身首异处。头子见眨眼间几个兄弟死无全尸,怒得双目充血,一声怒吼:“你这天杀的恶毒贱人,老子跟你拼了。”
头子怒吼下抢了一柄锄头,几个大步上前,抡起锄头狠狠朝虞怡卓锄下。这一锄头要是落实了,这女人就要西瓜崩裂,面目全非。虞怡卓冷冷看着面目狰狞的头子,一把就稳稳抓住当头而下的锄头,头子使劲向外拉扯,依旧难动分毫。虞怡卓袖袍鼓风生出暗劲,连人带锄把头子打出几丈远,吐血几升,不知死活。
虞怡卓正要上前结果了这头子,似是感应到什么,转头望向南方。运足目力,远远望去,见百里开外一道清气上涌,耳中也隐隐听得一声吼声。虞怡卓见状,飘然离开,走至村口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村里,近百个汉子个个双目充血怒视自己,咬牙切齿。
虞怡卓心中烦闷愈发不快,举起巨剑,翩然舞动。只见其轻轻顿足,身若惊鸿,青丝洋洋如瀑,黑衣漫漫似水。那巨剑握在其手,刀芒冷冷闪闪,幽幽暗暗。这群人最后大惊失色,神色恐怖,扭头就跑。见虞怡卓似立身在一片黑色汪洋中,脚尖一点水面,巨剑舞动带起一片巨浪涌入村庄。
大浪过处,屋舍俱毁,片瓦不存。那些汉子哪里逃的过,巨浪卷过,个个全尸不留,死状极惨。也是这些人命到终时不由己,一时间只见阴魂乱飞,耳中尽是哀怨哭号之声。虞怡卓师承白云观,掌门天心老道传其一套弱水剑法,闭关修行二十载,这一使来当真威势滔滔生机全无,何其阴狠歹毒。冷冷看了一眼破败的小村,虞怡卓收了剑,足下生云,前往文昌城方向。
虞怡卓立在云头,心中思量,师尊说魏青是个不成材的废物,那吼声中气十足就算了,但那道清气,绝非凡间所有。虞怡卓拢了拢耳畔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看着手心厚厚的茧子,也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虞怡卓来到文昌城上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落下云头。辨明方向后,朝清气所出方向走去,须臾而至。到了地方,见是一片破败,原本一幢二层客栈如今被掀去了屋顶。生意做不成了,掌柜正指挥着人做修缮工作,时而破口大骂:“真倒了八辈子霉,老子也没做什么恶事,怎就被雷霹去房顶。”说罢又连道晦气。
虞怡卓走至掌柜跟前,道:“可见二男一女在这里出现。”
那掌柜正在抱怨,突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冰冷女声,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没有没有。”
掌柜说完,就要去别地,突然止了脚步,面色刷白,冷汗涔涔。一柄巨剑已经横在脖颈,只要再走一步,必定脑袋搬家。虞怡卓再次问道:“可见二男一女在这里出现。”声若数九寒冬,刺骨冰凉,毫无生气。
掌柜瑟瑟发抖,转过僵硬的脑袋,颤声道:“姑娘可否移开这剑,我这身子骨颤悠的厉害,怕一不留神就人头落地了。”
虞怡卓生事,引发不小动静,引来众人围观。但都不敢靠得太近,观这女子无情冰冷,生怕触了眉头,做她剑下亡魂。掌柜一吞口水,擦了汗,说道:“的确是有二男一女在我这店里住了几天,但昨晚我这店被雷霹了后,就没见着这三人。”
虞怡卓问道:“都什么模样。”
掌柜道:“年轻的很,年轻的很啊,都像是大富人家子弟。那男的是俊俏倜傥,逸群之才,女的温婉清爽,明眸善睐……”
掌柜还要再夸,虞怡卓却听得不耐烦,横了巨剑,将掌柜拍了出去,叫声凄惨。围观众人见这女子霸道厉害,打飞掌柜后后冷冷看向自己,都一哄而散,生怕遭了殃。虞怡卓心道,师尊自废一甲子的功力,躲过元无与慧明,偷算出三人一行向南方,看来不假。于是当着众人面,踩了云朵,继续朝南奔去。
远远跑来几个衙役,拿了铁钩链子,正看见一女子飞升上天,赶忙找了个地躲了。待女子远去了,衙役头子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喊我们来的,那婆娘怎是我们能捕得了,惹了那婆娘不快,你我几十条命都不够人家一指头戳的。”
一个小衙役问道:“那老爷问起来怎么说。”
头儿道:“先看看有没有人死了,没死人就算了。”
小衙役问了:“要是有死人呢。”
头儿道:“那也不是我们处理的了的,叫那些个道观寺庙的人去应付,每年拿了那么多银钱,总该出点力气,做些正事。”
衙役称是,去做事了。
昭和寺香火鼎盛不绝,善男信女无数,大雄宝殿前的功德箱满了又满。大殿内经声悠扬清净,三世佛慈悲,看往来众生。
步生莲随在方丈了结身后,越过广场走过前殿,看着往来香客都是虔诚,不知怎的就慈悲了。步生莲止步,双手合十,闭目低念一声佛号。见整个昭和寺钟声古朴,上空功德光芒普照,隐隐现出一尊菩萨,端坐莲台。那些香客见了,纷纷合十膜拜,念佛称善。花语缤纷,经声悠扬,都说善事,却是一个清净慈悲地。
了结念佛,道:“生莲可有所悟。”
步生莲笑道:“无所悟,慈悲而已。”
了结称善,继续带了生莲向后山走去。后山一路所过,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奇猿摘果入桃林。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两人驻足,来到一座塔前。塔有十三级八面,高一百二十丈,木石所建,无甚奇特。再观此塔,石阶层层,盘道曲曲,如步云路。塔顶置宝瓶,角隅悬挂风铃,微风吹动,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名唤分罗塔。
了结上前合十道:“师祖,生莲带到了。”
步生莲心道,此地怕就是昭和寺师祖慧明闭关之处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听塔里传来一声佛号,苍凉寂寞之极,放佛沉寂了千百年。了结步生莲眼前浮屠去了平凡摸样,但见此浮屠光明大方,通天彻地,无穷无量光明照耀三千世界。浮屠上现了八部天龙众,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
“生莲,进来罢。”
步生莲得了慧明传召,进了浮屠,却见令一个世界。整个世界光明无量,佛唱大响,曼荼罗花开遍世界,无穷无尽,宁静安详,吉祥如意。步生莲走了几步,见一和尚端坐蒲团,似是入定。
这和尚白色袈裟,看来不过弱冠,清新俊逸,长眉雪白及耳,正是慧明。慧明身后还立着一个和尚,也是弱冠年纪,容貌朴实。步生莲早前听说慧明收得一个弟子法号圆觉,随其闭关百年,想必就是此人。
步生莲乃灵通转世,天资根性得天独厚,观其资质竟比自己还要卓越数分,实乃上天垂怜之人。步生莲走上前,朝慧明合十作礼,而后坐了慧明跟前的蒲团。
待步生莲坐定,慧明睁开眼,一双金瞳明辉,看了步生莲后又半闭了。慧明道:“你这一路走来,说是慈悲了。”
步生莲轻笑答道:“却是慈悲了。”
慧明道:“可生大魔。”
步生莲道:“不曾生得。”
慧明不说,伸出手在跟前地上画了个圈,一指点了圈内,现出一片场景。步生莲看去,见圈内是自己家中景况。哥哥嫂子相敬如宾,爹娘相伴去寺庙观宇烧香祈福。画面一转,见嫂子产子,一家子着急转圈,自己也在其中。画面又换,见一家子带一小孩游山玩水,享尽天伦之乐。画面又是几换,皆都是家中景况,最后爹娘老去,先后入土。
步生莲看后,不做声,也无悲喜,一指也点了圈内。这一指,仿佛在一湖水上投下一子,层层波纹荡开,直卷了整个浮屠世界。那些曼荼罗花在波纹卷后皆都谢了,路出土石地面,整个光明世界再无光明。就见空蒙世界仅有二人,坐了蒲团。
慧明道:“可生大魔。”
步生莲微微一笑,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捏,指尖处金光点点,凝出一朵莲花。步生莲捏了花茎,插在跟前地里,见莲花光晕摇摇上了空蒙世界,又现了光明浮屠。
慧明见步生莲佛心如此,终于笑道:“你可看见了,哪里来的大魔,哪里来的慈悲。”
步生莲道:“谢师祖。”
慧明道:“谢我什么。”
步生莲一愣,随后哈哈即大笑,前俯后仰,极是失态。笑后,稳了身形,一宣佛号,脑后现了无量世界,肃穆圣洁。慧明见了,微笑点头道:“今日为你所悟,我开了分罗浮屠光明世界,引动天相,有大能者借我分罗浮屠散逸的力量算出乱世不远。”
步生莲点头,继续听慧明讲道:“我本打算留你在浮屠内随我参悟佛法二十载,以应日后三派论道。但适才我算到你不该留在此处,南下会有一番际遇。”
步生莲道:“此去南方终该有个点,不知在何处。”
慧明道:“不该多说了,你且回家中,自有安排。”
步生莲正欲起身离开,慧明又开口道:“如今我助你了悟,得佛法灌顶,虽不曾修行多少年月,但功法道行却不弱于了结几个。”慧明取下腕上持珠,递给步生莲道:“你仅有一串佛珠护身,我终觉不妥,拿了这持珠去罢。”
步生莲拿了持珠,见其有三十六颗圆润玉珠串成,中间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感受其中,佛法无边。慧明给了持珠,再不说话,闭目入定去了。步生莲一步跨出,就出了浮屠,见了结依旧守在浮屠之外。
了结见生莲出了浮屠,灵光内敛,眨眼间似有金芒闪烁,笑道:“生莲可有所获。”
步生莲笑道:“如方丈所见。”
步生莲说了浮屠中事,说要回家中随时南下,了结称自当尊慧明法旨。而后,步生莲又回了白水庵,与师傅夜雨师太说了此事,夜雨不敢不从。当晚,步生莲收拾了些衣物,隔日清早便下山回家了。
步生莲一路驾云,却也放慢了速度,约莫一月才到了家中,自然乐坏了步宝元夫妇。步生莲问,怎不见哥哥嫂子,步员外说是访友去了。到了晚膳时,步凡携了苏樱樱回家,看见步生莲在家中也是高兴。步生莲看着哥哥牵着嫂子,嫂子挺着半大肚子,心中欢喜,但又不多欢喜。心道,大道无情,却是如此了,走了这条路,这凡尘心思越发淡了。
一家子围了桌子吃饭,说些趣事,其乐融融。饭用到一半,苏樱樱放下碗筷,道:“和爹娘说件事,我想过几天,回扬州老家一趟,已经有几年未见着家中老夫老母,想的厉害。”
李氏有些犯难,道:“不是不准你去,只是你挺这么大肚子,一路山水的,我却不放心的。”
步宝元虽未开口,心中却也在这般想法。苏樱樱笑道:“爹娘怎不知樱樱是练过的,虽说怀了孩子,身手还是不弱从前的。”
话虽如此,步宝元夫妇还是有些不愿。步生莲却想到嫂子娘家却在南方扬州,师祖也说我南下会有际遇,怕是应在此处了。步生莲遂和步宝元夫妇说了这事,步宝元夫妇也强求不得,于是应了,只是多叫其小心不可劳累。
时下已经入冬,寒意料峭,几人准备了几箱子衣物,选了个吉日出发去扬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