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周必同杜英、胡免二人同乘马车往镇国公府去,一路上谈天说地,倒自在的很。他二人极善溜须拍马,把个老太监拍上云端,大为舒坦。那些马屁信手拈来,真个是层出不绝,花样翻新。
杜英道:“公公,陛下此前不是对魏武颇有不满,怎么如今就封了镇国公了。”
周必马屁听的舒心,一时见杜英的嘴脸倒也顺眼,轻飘飘道:“谁叫他有个好师父呢?”
杜英道:“汤斌?”
周必道:“自然了。老太师和魏武护驾有功,事关圣躬,陛下对魏武再有成见,这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能少。”
旁边胡免恨得一顿足,不住摇头道:“便宜这厮了。”
不多时,三人马车已至镇国公府门首。
周必下了马车,见原本的魏府已换了金字大匾,这老太监一时竟生出几分感慨。杜英、胡免跟在周必身后,其后是六个随行校尉。
杜英抬头望去,赫然见着“镇国公府”的匾额高悬,心中生出多少酸意,对周必道:“公公,怎么了?”
周必道:“无甚,走吧。”
那镇国公府守门的见是宫廷车驾,连忙走上前,正撞见周必等人,听他高声说道:“我乃御前内侍长,奉陛下旨意前来面见镇国公。”
门丁如何敢阻拦,急开大门,将周必一行人迎入府内。往内行走几步,就见着镇国公府王管事,他与周必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老太监是万岁跟前红人,说话极有分量,慌忙上前寒暄道:“呀!不知是周公公前来,失迎,失迎,快请进奉茶”
周必见管事的形态恭谨,便笑呵呵应了。王管事来不及地献媚,亲自半搀半扶地将老太监请入会客厅,一命丫鬟奉上香茶鲜果,又命小厮去请镇国公来,他则与厅中言笑相陪。
不多时,魏武转入会客厅,周必起身施礼道:“见过国公大人。”
魏武拱手道:“公公不必多礼,请坐。”
杜英、胡免见魏武对自己二人视若无睹,脸上烧红,干干地就着序次坐下。王管事一双眼珠乱转,闻出些许风向,招呼几个下人一同出了厅。
几人已分宾主坐定,就听魏武道:“荒居鄙陋,没什么好茶,招呼不周处,公公见谅。”
周必笑呵呵道:“国公大人见笑了,茶是好茶,但不急着品。老奴今个来也是奉了陛下旨意,向大人取一物。”
魏武道:“是什么?”
周必道:“是一株还魂草。”
魏武闻言,面色不变,眼神只在杜英、胡免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道:“公公,圣旨何在?”
周必道:“大人,陛下说了,因是一件小事,不愿动降圣旨,免得生疏了君臣情分,故此只下了一道口谕教奴才带来。”
魏武笑道:“既如此,公公请随我取还魂草来。”
魏武说着,便起身往厅外走去。周必几人不料魏武竟这般干脆,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三人互传了几个眼神,都起身跟上。
镇国公领着三人,往偏院宝阁处行去,正于长廊下走着,远远地望见姜夫人抱着小儿在回廊外飞纱亭中小憩。因看不真切,杜英伸了伸脖子,正要看得仔细,忽听得一阵小儿啼哭之声传来,吓得三人膝盖一软,往那石板地上扑通一跪。
魏武惊道:“周公公!好好的怎么都跪着了?”
周必赶忙起身,心头悚惧,额上竟冒出细汉,颤着声音道:“不知怎的,刚才一阵心慌,不知怎的就跪下了。”
身后二人也连声附和。
魏武笑道:“想是三位尽力辅佐陛下,日夜劳苦,一时发昏罢了。三位是陛下跟前重臣,需得千万保重身子,才好为陛下多多分忧解难。”
三人也不管魏武话中鄙薄之意,连连称是。
稍时,几人便到了镇国公府宝阁,一个两间的偏房。那房门上也没有锁,魏武推开门,请三人入内。
周必道:“国公大人,似这样的地方怎连个看守都没有,那门上更是连锁也没一把,就不怕遭了窃?”
魏武道:“公公,我这地方倘若是进了贼,真将东西盗出,那便是个极有本事的。莫说是一把锁,就是铸死的铁门也无用了。”
周必道:“也是,也是。”
第一间房里陈设简单,不过一些古玩字画,三人自是瞧不上眼。几人又往里走了走,见第二间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那门缝中光华闪烁,时有一股异香飘出。他三人也听闻镇国公府上有番邦异士送的十样奇珍,一个个垂涎已久,此刻将要见着,不免露出几分馋样。
魏武又将门打开,示意三人进入。只见满阁里氤氲浮沉,琼香缭绕。这房中布置着黄花梨木架,戗金桌子,朱红香几。那上头俱都陈设各种宝物,一样样放着祥光瑞气。最里面有一条彩漆长案,上面是一个珊瑚玉架,架子两头各横着一物,一件是九叶灵芝草,另一件便是还魂草。
却说周必三人,一时间仿佛进了天堂。他三人,周必是御前近侍官总长,杜英、胡免二人又是唐王心腹。若说寻常宝物,这辈子也算见识过几样。偏这镇国公府里的仙宝珍奇,真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三人僵着身子杵在门口,被那宝光冲着脸,呆挣挣地不知所以。
魏武忍不住唤了一声,惊得三人回过神来,道:“公公,请往里走。”
周必自觉失态,只道:“好,好。”
几人走至彩漆长案,魏武一指珊瑚玉架上右边的一物,对三人道:“公公,这便是还魂草了。”
周必定眼望去,只见这一把枯草样的东西,无甚出奇之处,便有些疑惑不定。镇国公糊弄他是小,若耽误了柳贵妃回生,万岁一旦盛怒发落下来,那就要死了。
魏武怎不知周必心中所想,道:“公公不必多疑,这的确是还魂草。那赠与我的人说,此物生于污秽阴暗之地,故其貌不显,却实有用处。”
周必转念一想,是啊,若非如此,镇国公将一把枯草供在此处何意?便道:“是我糊涂了。”
说完,就要伸手去拿,却教魏武拦住,听他道:“公公,这样的仙家宝物,不可轻动,需得先净手,方可取之。”
那长案边正有一盆清水,魏武仔细净了手,取下还魂草,置于一个长盒内。
魏武将长盒捧起,对周必道:“还魂草已在盒中,公公请吧。”
说着便向外走去,却见周必三人脚步踌躇,这十来步的路硬是走了一会。魏武心中暗笑,却故作恍然大悟道:“呀,是我的不好。公公初次登门,礼应好生招待,也不急在一时,公公请随意赏玩好了。”
周必闻言暗恨,若非陛下旨意甚急,我就在这睡他娘的几个日夜,饱饱眼福也是好的。遂展颜笑道:“国公大人说笑了,陛下的旨意,如何能耽搁。国公大人请先行,请先行。”
杜英、胡免二人低着头,眼珠子乱转,将目力所及之处的宝贝一一记在心底,往后里也有些谈说资本。
一行人转往前院,路上,周必终没忍住疑思,问道:“国公大人,似这样的宝物,您可知晓陛下要了何用?”
魏武道:“公公啊,我为人臣,您既是奉旨前来,我必然双手献上。至于陛下要此物何用,公公若有心,自会说与我知晓。若是陛下不准,我莽然问了也是教公公为难,故而不如不问。”
周必呵呵笑道:“难为国公大人体恤老奴了,其实说与大人知晓也行。十多日前,那妖人恶龙侵犯我主,幸得老太师与大人救下。怎知柳贵妃在御花园中游玩时,正撞见那邪祟肆虐逞凶,猛地惊了神,竟一病不起,太医院广施药石无治。陛下几日前教内总管于鼓楼下张贴皇榜,遍请杏林圣手,今早还真有个游方郎中揭了榜去。只是内总管将郎中请入皇宫时,柳贵妃已经薨了。不料那个郎中有些消息路子,说大人府中有一种还阳仙草,即便贵妃薨逝,以此仙草入药,可令贵妃起死回生。这便有了老奴到大人府中这一行。”
魏武闻说,暗暗对那郎中上了心,道:“竟有此事,真是多谢公公相告了。”
周必转头看了看魏武,低声笑道:“大人不必急着言谢,日后老奴若有困难时,只望大人能念着今日老奴私自传递风讯的好了。”
魏武道:“自然,自然。”
杜英、胡免二人耳朵尖,将老太监的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不由地暗骂:没廉耻的活羞杀人了,这八面玲珑的老东西,果真油滑惯了的。
周必因身负皇差,不能久留,既已得了还魂草,便别了魏武,匆匆转回皇宫。
马车上,周必又将盒打开,细细打量着还魂草,疑道:“就这一把枯草,有起死回生之能。”
胡免道:“管它作甚,公公交了差事最好。若能令娘娘还阳啊,陛下定有赏赐下来,皆大欢喜。若不能,也是那卖嘴的郎中该死,竟以娘娘生死之事来戏弄圣上。”
周必大觉有理。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皇宫,周必直奔柳贵妃宫殿处。经传召,面见唐王,将装有还魂草的长盒交与唐王。
唐王打开盒,乍见一株枯草,怒道:“大胆周必,竟以此物来欺骗朕。”
周必扑通一声跪下,骇得魂飞魄散,道:“陛下!奴才哪敢啊,这的确是从奴才镇国公府中取来。杜英与胡免两位大人与奴才一同去了镇国公府,可证明奴才所言不假。”
杜英、胡免应声跪下,道:“陛下,小人是亲眼见着镇国公将此物装入盒中,交给周公公的。”
那边上郎中看了片刻,忽道:“陛下,小人瞧着,此物确是还魂草。”
唐王闻说大喜,道:“既然神医说此物不假,那快请神医将此物入药,解救朕的爱妃返本还阳。”
郎中即接过还阳草,顿首下去不提。
且说那郎中以还魂草为引子,经由两个时辰熬出一碗汤药,色作透亮,香气四溢。只因郎中不能近身柳贵妃尸身,便由两个宫女扳开柳贵妃唇齿,将汤药灌下肚。过得一刻,果然见着那贵妃脸上泛起一丝红光,又过一刻,气聚神归,真就起死回生了。
柳贵妃还阳,唐王喜不自胜,要封郎中为太医院院首。郎中谢绝了唐王好意,只说行遍四方之地,悬壶普济世人。唐王敬他慈心,几番挽留不得,只能罢了。次日,不待天明,郎中就出了宫,奔上大路,笃志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