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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金鲤鱼翻波化龙(1 / 1)

春归夏至,又是烈阳炎景。

这日午后,魏青在后院一株老树下自在睡觉,正半梦半醒间,忽闻几个呜咽之声。那声音抽抽搭搭,鬼鬼魅魅,似从宝阁传来。魏青闻声,一骨碌从竹床上爬起,唬得旁边伺候的丫鬟一跌。那小丫鬟唤做琳子,虚长魏青四岁,是府中养马家的小女儿。姜夫人见她稳重懂事,很有些老成,就要来做了魏青贴身丫鬟。

魏青道:“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那琳子侧耳细听,未曾听到半点哭声,道:“少爷睡魔怔了,我只听到风声,水声,蝉鸣声,哪来什么哭声。”

魏青左看右顾,那哭声却寂然消失,无处寻了。正欲躺下,又是一阵哭声传来,这一下魏青听得结实,猛跳下竹床盯着宝阁方向,道:“是有人在哭,一男一女,在那边房子里。”

虽然十月盛夏,也把个小丫鬟弄的心中发毛,寒气倒涌,叩着牙关道:“少爷不要吓我,我怎么没听到半点哭声。”

魏青顺着声音,往宝阁走去,那小丫鬟咬牙跺足,忍着害怕趋步跟上。

须臾,二人到了宝阁门口,魏青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对琳子道:“的确有东西在哭,像人又不是人。”

这一下只把个小丫鬟骇的魂飞魄散,几乎晕死过去,什么叫像人又不是人,难不成是鬼魂之类?琳子见少主要进门去,慌得拉住衣袖,道:“少爷,叫别人来吧,怪渗人的。”

魏青不理,依旧推门而入,那外头的房间一眼望的干净,只是一些古董之类。魏青又打开第二道房门,那哭声听得越发真切。这里头房间东西更少,原本存放着魏青百日时十殿阎君的献上十样珍奇,不过如今只剩下了七样。

那七样宝物各在一处,魏青近前逐个阅过,直至一个织金镂花的方盒前。魏青将盒拿起,晃了晃发出几声脆响,对丫鬟道:“有东西在里面哭。”

那琳子也不过九岁,无甚见识的小丫鬟一个,闻言腿脚一软,靠在门框上,道:“那般巴掌大的盒子,怎么会有东西在里头哭。就是人也没有这么小个的,就是虫鼠之类,又怎会发出脆响?”

说这魏青也是胆大,就把盒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对黄金鲤鱼。说这一对黄金鲤鱼,主仆二人也识得,因它遇水能活,以前两人也曾把玩过。

琳子在门边看得清楚,见盒里也无其他活物,道:“定是少爷耳朵漏风了,这一对金东西,怎么会哭。”

话方落下,那其中一个金鲤鱼忽而开口道:“小神敖介见过帝君。”

小丫鬟眼睛一翻,终是唬得昏死过去。

魏青道:“是你在盒子里哭?”

敖介道:“回帝君,是小神在哭。”

魏青道:“不止你,我还听见一个女声。”

敖介道:“帝君,是小神之妹敖月在哭,便是旁边那一尾黄金鲤鱼。”

魏青将两只黄金鲤鱼抓在手里,左右翻看几遍,道:“你们这是成精了?”

那敖介闻言忽得又哭出声来,说出一段旧事。

却说长安城外,有一条泾河,那泾河下有一座水晶宫。多少年前,长安城中出了一个神算,唤名袁守城,将那未来过去之事,观如明镜,生死荣辱兴亡,鉴若神明。城中有个渔翁,叫做张稍,每日里送袁守城一尾金色鲤鱼,这先生送就他一课,依课方位,百下百着。这事叫泾河龙王知晓,怒发冲冠,便要提剑诛灭袁守城。龙王帐下军师太宰献策,叫龙王莫行冲动,可前往长安城寻那卖卦的分辨真假。若真,即诛杀此辈,若假,也不会妄害他人性命。龙王变作一个白衣秀士,奔入长安,见着袁守城,打了个赌赛,卜天上阴晴。袁守城即袖传一刻,断言云雨时刻点数,俱都说的明白。龙王欣然转回水府,须臾天上玉皇降旨,敕命泾河龙王降雨普济长安城。那旨意上雨点时辰数目,与袁守城算的丝毫不差,龙王毛骨悚然。龙宫水族献计,教龙王行雨误些时辰,少些点数,可赢赌赛。龙王果然照做,却不知早教上天知晓,在剐龙台上挨了一刀,魂归地府。他那泾河龙宫水族俱都获罪,龙子龙孙充作仙神苦役,其中龙王一对儿女罚做一双黄金鲤鱼,赐给冥君忤官王。后有紫微帝君转世临尘,忤官王值帝君降生百日时,将其作为贺礼送给魏武。

也是天数注定,这对黄金鲤鱼久在镇国公府,毗邻紫微星,久沐真灵。这日陡然重开神智,念悲苦身世,忍不住长哭,正被紫微星听去。

魏青听敖介陈述往事,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是龙,不是金鲤鱼?”

兄妹二人道:“回帝君,因父王获罪天颜,我与小妹亦受了连坐之罪,才被罚做金鲤囹圄。千乞帝君发恩垂慈,复我兄妹龙身,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帝君之恩。”

魏青听罢,道:“你们两个遇水即活,怎么不化龙而去,又来求我。”

敖介道:“一来常时遇的是盆中水,尺许之地,我与小妹无法舒展龙身。二来是玉皇大天尊降罪,若违了大天尊法旨,少不得剐龙台上挨上一刀。帝君为高天四御,乃三界至极尊位,万求帝君赦免我兄妹二人之罪,则可恢复龙身也。”

魏青听罢,生出几分怜悯,道:“我有心帮你们,只不知如何去做。”

兄妹二人闻言大喜,道:“回帝君,长安城外泾河是我与小妹故居,只需将我们这罪身金鲤投入其中,即可化龙去也。”

魏青当下应了,敖介兄妹千叩万谢不提。

魏青将一对黄金鲤鱼又装入盒中,摇醒小丫鬟,道:“准备准备出门去,带你看一件新鲜事。”

琳子幽幽转醒,道:“出什么门?老爷说了,不许你出门,要知道了,又得打板子,我也跟着挨训。”

魏青如何会理她,自己一个人往前院跑了,小丫鬟扭不过少主,只得跟上。出了大门,那守门的四个见了,慌张喊道:“少爷,你去哪?”

小丫鬟道:“说了少爷也不听,非往外跑,回来又要挨打。李标,李福,你们跟上,外头也好照应。”

二人应了,急忙跟上少主,主仆四人一路不停直出了城门。那长安城外官道上,也是车水马龙,两边自成集市,延至泾河岸边。

却说他主仆四人来到泾河岸边,小丫鬟忍不住埋怨道:“平时在城里偷玩都挨不少打,现在倒好了,还出了城。”

李标、李福二兄弟深知镇国公府家法甚严,也附和道:“少爷,快回去吧,趁着老爷还没回府,晚上一刻,兄弟们吃罪不起。”

魏青打断三人,取出盒中一对黄金鲤鱼,道:“是这地方?”

那双鱼哭道:“苦啊,苦啊。二百年了,终回故土。”

那泾河边不少人,见着一家小公子取出一对放光的黄金鲤鱼都暗暗上了眼,又见那金疙瘩忽而口吐人言,大呼道:“有妖怪啊。”

说这人啊,都爱看热闹,见着妖异之事,心中惊惧围又而不散,片刻间聚拢了有二三百人。魏府三个小仆见状,将少主护在中央,见他随手就将一对金鲤鱼投入泾河中。那岸边众人惊呼阵阵,那样大的一对黄金鲤鱼,该值几何?有几个胆子大的,当下就脱了衣裳想要下河去捞,顿见天上风起云涌。

一时间,只见漠漠浓云,蒙蒙黑雾,雷电灼灼,狂风滚滚。那泾河上波宽水长,飞流滚荡,约有百丈多高。水面上隆起两个漩涡,一对黄金鲤鱼从中穿出,翻波逐浪。众人高叫道:“那金鱼活了!”

正呼喊着,就见双鱼望空一跃,于云雾汉霄中化作龙身。那城里城外,军民人等,陡见真龙,俱都跪下,望空祷告。这正是因父获罪陷囹圄,枉死城中受灾愆,退去百年黄金鳞,再归泾河复龙身。

且说敖介兄妹,因紫微星垂赐恩德,退去罪身,在那九霄空里腾挪。须臾,变作一对男女,降至泾河岸边,见着紫微星,跪地叩头谢恩。

魏青道:“你们两个得了自由,往后有什么打算?”

兄妹二人道:“回帝君,这泾河底下水晶宫本是我兄妹的旧居,我兄妹二人无处可去,便欲重归水府。”

此时,却见魏青双目里射出两道金光,定住敖介兄妹,道:“你两个孽畜,既得蒙天恩,赦免罪愆,还不速速潜去,在这人市里招摇。”

二人感应紫微星天威,伏地道:“是,谨遵帝君之命。”

他兄妹二人起身正欲离去,又听紫微星道:“慢着,你两个可会行云布雨?”

敖介道:“小神曾虽父王几次施雨,故小神会。”

紫微星道:“好,不日里南方将有一场祈雨法事,到时需你助力。”

敖介道:“帝君若有令,小神必当遵从,万不敢违背。”

紫微星道:“那便去吧。”

兄妹二人得了令,往那泾河里一跃,潜归水府。

那岸上军民人等见个五岁大的小小子能号令龙神,一个个又惊又奇,忽听有人高呼道:“我认得他,他是镇国公家的独子。”

众人哗然,又有人叫道:“呀!就是那个怪胎。”

姜夫人怀胎六年诞下一子,满长安城皆知,但却极少见着,如今见他令真龙臣服,更坐定了生来妖异。那人群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什么话都有。

李标、李福听他们说的难听,骂道:“一个个穷嘴长舌的,都胡说什么。”

那河岸边少数四五百众,人口一句的如何压得下去,三个家仆无奈,拥着少主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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