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讲的口渴,正要去喝水,院子里的大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个年轻男子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云溪,你给我出来!”
云溪手边动作微顿,抬眼看去,年轻的男人不过弱冠,一身白色的书生装,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势。
只是眉眼凶恶,硬生生将读书人的斯文和儒雅破坏殆尽。
云乐孜。
云溪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云何氏的另一个孩子,云家的宝贝疙瘩。
云何氏重男轻女,尤其看不起“蹭吃蹭喝”的云溪姐妹,上梁不正下梁歪,原主和云小荷住在大伯家,可没少受这人给的委屈。
她起身,神色冷冷。
“我就在这里,你找我什么事?”
“呵,什么事!才两三天不见,性子倒是骄傲了不少!”
云乐孜进门来,见得院子里有凳子桌子,顾自坐下。
“原以为搬出我家,你们两姐妹会饿死呢,不曾想你倒是个有本事的!”
云溪听得这话,神色也不太好。
“所以,你们便过来偷我家东西?”
“好一个堂哥,好一个手足之情,夫子教与你学识和礼仪,便是叫你这么欺辱妹妹?”
“什么偷,那是拿!”云乐孜哼道,“要是没有当初我爹娘的收留,你和云小荷早就饿死在外头了,离开我家时候,你们还身无分文,这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我家的。”
“我拿回我家的东西,有何不可!”
云溪都呆了。
她一生见过不少无耻的人,无耻得这么心安理得,还是头一次。
“你说我们离开你家时候,是身无分文的,那么,我这院子里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米面是三婶和邻居给的,野菜是后山挖的,房子是族长带着叔伯们修葺的。”
“以及我从山上打来的野猪肉,更是跟你们没有半点瓜葛。”
“你们二话不说闯入我家,偷拿我家食物,砸烂我家桌椅厨具,更甚掐死了我家兔子……”
云溪说着,情绪都有些不稳。
“简直心狠手辣,卑鄙无耻!”
“你有证据吗?”云乐孜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
“云溪,女子没有学识,不会有人笑话你,但凡事也得讲个理。”
“没有证据的事情,宣扬出去,只会平白遭人笑话!”
果然是这一套说辞。
云溪微微眯起眼睛:“云乐孜,你就那么确定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
“有证据的话,你会忍气吞声?”云乐孜哈哈笑,眼神里满是轻视。
“云溪,出来几天,除涨了脾气,脑子依旧还是不好使。”
他狂妄笑着,“实话告诉你,你家那些破东西就在我院子里,有本事就拿走啊。”
欺人太甚!
云溪气得手心捏紧,呼吸急促,却没有跟他吵起来,只是冷冷一笑。
“没关系,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可不相信报应,何况我说了,这些东西本就是我们家的。”
云乐孜不耐烦哼了声,敲了敲桌面,“行了,不跟你废话,听说前天你离开我家,将土地分走了?”
云溪顿时知道云乐孜的来意了。
这家子果真是无耻透顶了,昨天的偷窃她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没想到他们居然就上门来了。
土地!
居然还肖想她和云小荷手上的田地。
云溪笑了:“是啊,分走了又怎样?”
“这一共五亩的田地,分明是我家的,族长都同意,你有意见不成?”
“当然有!”云乐孜冷笑,“你和云小荷就是天生的赔钱货,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婆娘,根本用不到田地,你们拿了有什么用!”
“两个女娃娃,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给你几亩地,你们能做什么?”
“还不如将土地留给我,我才是云家的男丁,你们老二家都断绝香火了,抱着土地有什么用!”
“现在识相点,将土地还给我们,作为堂哥,我还感念一点亲情,将来飞黄腾达了,你们也能沾光!”
“呸!”云溪脸都气红了。
指望云乐孜感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不如感念她自己,回头发达了给云何氏家丢两碗剩饭。
一家子的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将希望搁在他们身上,谁蠢谁倒霉。
何况,云乐孜有什么本事吗?
这么扯高气扬的,除了多出一个吊,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能力?
在她那年代,男女平等,女人干出一番事业的,比男人还多。
就这货模样,她还真看不上眼。
“不用沾光,我和云小荷早就跟你们家分了,是死是活不用你们管!”
“想要我手上的田地,做梦吧!”
“云溪,别给脸不要脸!”云乐孜见她油盐不进,脸色黑下来。
“你家没有男丁,你爹娘都死光了,这几亩田地,你守得住吗?”
“告诉你,惹火了我,以后你们饿死都没人收尸,出嫁都没有兄弟抬轿!”
“好可怕的样子,我可稀罕了!”云溪沉下脸。
她这会儿气得呼吸有些不稳,指着院子的大门,“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赶紧滚出去!”
云乐孜就是来找茬的,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态度,哪里受得了云溪的话。
不屑仰头,傲然道:“我不走怎样,两个赔钱货,心里没个分寸吗!”
“女人都是用来卖的,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价值,我都懒得跟你废话!”
“识相点的,自己把地契交出来,省得闹僵了难堪!”
“没有我和爹娘,你和云小荷算个什么玩意!”
……这些话,是人说的吗?
云溪唇角轻扯,眼底的凉薄笑意顿时消失,她也不想废话了,走到墙角,拿起扫把。
云乐孜见她气汹汹模样,脸上神情僵了僵,身子却是不动,哼道:“云溪,你敢!”
“你敢打我一下,我让你从今以后,再也无法进入云家祠堂!”
云溪一扫把狠狠打了过去,对着云乐孜的脑袋,用了吃奶的劲。
“我说了让你滚!”
是她的错,跟这种人行的畜生有什么好废话的。
君子动口不动手,而小女子,能够动手就不要动口!
瘦瘦而个头娇.小的小女子体力不大,但豁出去的手劲,可半点不弱。
云乐孜没提防她说打就打,一点面子都不给,僵在原地,硬生生挨了她几扫把。
疼得他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狰狞扭曲起来,咆哮道:“云溪你个贱人,还敢打兄长,胆子肥了!”
“你爹娘都死了,那就长兄为父,老子替他们教育你!”
他挣扎起来,抓着扫把的尾部就跟云溪怼。
只是嘴上狠话放得开心,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连云溪的力气都比不上,更别说云小荷听见院子里动静,也抓了棍子打向他。
云乐孜被打得嗷嗷叫。
偏偏云乐孜又是不长教训的,被打的那么疼了,还是一边跳脚一边骂。
书生的体力被娇惯得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书生的口才,却是一顶一的利索。
骂起人来好几句都不带重复的,各种诅咒比垃圾场的垃圾还臭。
惹得云溪彻底.火了,和云小荷堵着他一顿胖揍。
云乐孜一边躲一边跳,骂咧咧的闪到一个门前,眼见云溪又砸了一个扫把过来,赶忙将门一推,闪了进去。
“嘭!”
卧室的门在面前重重关上,云乐孜靠在门背,哼哼唧唧骂着。
“云溪,有本事你就踹门啊,反正门坏了还得修!”
他大声嚷着,极其鄙视,“你有钱嘛!”
云溪:“……”
这是狗眼看人低,穷人没尊严是吧?
云溪抓着扫把就冲过去,回道:“今天我还就有钱了,不打死你这畜生,我名字倒过来写!”
“姐!”云小荷眼疾手快,保住她大腿,死命摇头。
“一道门很贵的,别砸了。”
尤其是,“这个房间不一样,不能没有门的!”
嗯,不一样?
云溪怔愣了下,后知后觉发现,云乐孜闪进去的房间,赫然就是楚跃住的那个卧室。
云溪:“……”
这人脑子不利索,眼睛倒是挺尖锐,知道选地方躲。
还别说,楚跃睡在里面,她还真不能把门给砸了。
万一没有门,里面那个变态晚上出来祸害人怎么办?
但是,岂能这样算了!
闯入她地盘惹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心思过处,正想着法子,房间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惨叫。
“鬼啊!”
云乐孜凄厉吼着,猛然拉开房门。
不等云溪和云小荷反应过来,就一阵龙卷风似的刮出了院子外头。
云溪看着那眨眼跑没影了的黑点,怔忪了一下,才一脸问号走向楚跃的房间。
虽然她给楚跃化了妆,但他本人底子很好,怎么也不可能丑到把人吓哭吧?
“楚跃。”
她喊着,迈步进门。
“我在这里。”床上的男人嘶哑应着,半坐起身子。
一头鸡毛似的乱发从被窝里钻出,一张黄黑黄黑的脸赫然映在眼帘,那黑黄的东西在脸上搅成一团,挤压了鼻子眼睛嘴巴,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眯眯眼的怪物。
偏偏那怪物的眼睛亮得惊人,目光看过来时候,仿佛能把猎物生吞活剥一样。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云小荷咕哝一下,使劲咽了咽口水,差点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云溪用了片刻钟来稳定情绪,看着床上的怪物,嘴角抽搐起来。
“楚跃。”
她斟酌着词汇,“方才云乐孜进来,他把你怎么了?”
她记得之前的楚跃,可不是这样吓人的。
“应该说,是我把他怎么了。”楚跃揉了一把自己的乱毛,眼神投过来时候,带着几分哀怨。
“虽然我知道你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可这么糟蹋我,真的好吗?”
跟她有一毛钱关系!
云溪不忍直视那双眯眯眼,微微偏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就在外头教村里的妇人们人识别药草,传授一些医药知识,顺便将嚣张欠打的云乐孜胖揍一顿,回头他就变成了这模样了。
她艰难开口:“你方才没有偷偷出去,或者做了什么吧?”
楚跃眼神依旧幽怨。
“我能去那里?”
“我腿都断了,下床都不能。”
他说,“小溪,你不信我。”
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人身上,从头到脚就写了三个字——
不放心。
这尊神可是半点都不省心。
当然,事情已经这样,除了接受,她也没办法。
“小荷,你去打点水过来。”
云小荷从进门时候就被楚跃的模样吓着了,这会儿听得云溪吩咐,赶忙应了一声,拔腿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