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兰站在东译桥上喂鱼,喜丫捧着鱼食盒子站在身后,有些无事的丫头们就远远的观望,窃窃私语:“这位主子,可真跟画里头走出来的一样,看的人眼睛都挪不开。”
又有人出声道:“那可是位有钱的金主,赏起下人来毫不含糊,一进门就赏了几两银子…”
有人就啧啧的赞叹。
又有人道:“你们也不看看这为主子头上身上的首饰,咱们也是见惯富贵的,看了也觉得晃眼。”
忽的有人道:“侧福晋起身了,别让看见了。”
毕竟是不合规矩,众人听见忙都散了。
喜丫还不怎么知道害怕,她又年纪小,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说她,她往殊兰跟前道:“刚才有一堆丫头悄悄站在那边的桐树下,看着主子说话呢。”
殊兰用帕子擦了擦手,慢慢往回走去,听了她说话,便笑着道:“看便看吧,她们看我大抵是因为我长的漂亮。”
喜丫便笑嘻嘻的道:“奴婢也这么觉得。”
殊兰忽的道:“你吉文姐姐可是总给你糖吃?”
喜丫忙道:“是呀,奴婢爱吃糖,吉文姐姐知道了就总给奴婢糖。”
“糖吃多了容易长胖,容易坏牙,以后少吃些,早晚好好刷牙,这么漂亮的姑娘,以后莫要长歪了。”
小女娃正是爱美的时候,又极信服殊兰,听了殊兰的话点头如捣蒜,保证道:“以后再不吃了。”
殊兰又笑:“真是个孩子。”
第二进的抱厦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用作厨房,要外人进来施工,就用幕布隔开,开了角门让匠人们进出,院子里虽不吵闹,但也叮叮当当得响,殊兰便留了怜年和吉文整理她的嫁妆,自己带了喜丫出门,本是想垂钓的,但日头不小,又一时没有寻到鱼竿,便改为站在桥上喂鱼,不过她已经盯上了几条肥美的鲤鱼,只等着厨房修好了,自己钓了鱼做鲜嫩的鱼汤喝。
她带着喜丫慢慢回了院子,看着怜年和吉文带着小丫头从放嫁妆的耳房搬出了不少东西。
这是早就说好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箱子里一些毛皮和衣物都要拿出来晒一晒,书房又太空荡了些,又翻出了一些古玩字画出来填充。
她自己一时也无事,又翻看着自己的嫁妆布置屋子。
寻了个五彩竹纹笔筒,摆在书房的案头,毛笔放了进去,添了一个孔雀绿的花瓶,剪了两朵白色的波斯菊插了进去,书桌立时就鲜活了起来,寻了个两层的花架将那一盆福晋给的雪青色雏菊摆了上去,一方五屛的紫檀木山水鱼虫挂屏挂在西次间炕头,桌子上添了一套淡绿纹暗花秋纹杯,将个黄花梨木的炕箱和三屉炕柜放在了炕上,又将不少衣物都收拾了进去。
又寻了丫头里能做针线的,翻出了些布料让做成抱枕,她只动动嘴皮子,指使着一屋子的丫头嬷嬷们团团转,到是看出了不少人的品性。
因为今日是殊兰三朝回门,胤禛下了朝没去衙门,径直出了宫,遇上多罗郡王董额,打了声招呼,没想到今日的董额却比往日热情,说了好半天话才道:“我福晋跟四贝勒新娶的侧福晋是嫡亲的姑表妹,托我问一声,她表妹如今可还好?”
胤禛抬眼去看董额,见他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眼里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半响才道:“告诉多罗福晋,西林觉罗氏在爷府上很好。”
董额这才笑了起来,又道:“她们小时候虽不在一起,但情分非比寻常,时常念叨侧福晋,若是她去府上看望侧福晋,四贝勒爷跟四福晋说一声,可别把人拒之门外。”
胤禛抱了抱拳:“自然。”便上了马。
董额也上了马,直看着胤禛走远了,才策马而去。
胤禛身后自然跟着的是贝勒府的一等侍卫王荣安,赶上了胤禛道:“那多罗郡王是什么意思?”
胤禛勾了勾嘴角:“自然是好意思。”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殊兰早已经打扮妥当在正院里等着胤禛,回门礼自有福晋操持,错不了分毫,因为太后和皇上的赏赐,额尔瑾这边准备的回门礼自然不薄,没成想胤禛回来,又开口添了两件,众人都有些意外,胤禛却并不多做理会,只问殊兰可准备妥当。
“都好了,只等着爷了。”
胤禛点头,换了衣裳便带着殊兰出了门。
李氏甩着帕子道:“爷可算是被迷住了,竟然还亲自开口让多添了两件。”
额尔瑾实在没有看出胤禛对殊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要多添两件,但她实在看李氏不顺眼,不冷不热的道:“爷要添自然有要添的道理,妹妹还是少开口的好,爷的决定不是能随意置喙的。”
福晋如今说话,张口就是刺,李氏被刺的极其不舒服,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笑着道:“这到也是,妹妹也没有什么闲时间,还要去看着弘昀识字念书呢。”
她看着额尔瑾变了脸色,才笑吟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额尔瑾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几声。
胤禛照例跟殊兰一起上了马车,问起了殊兰的表姐:“你跟董额的福晋是表姐妹?”
殊兰点头:“是啊,她是妾身舅舅家的嫡长女,跟妾身额娘都是妾身的舅妈一起养大的,跟亲姊妹一般,妾身虽见她的时候不多,她到确实待妾身亲厚。”
“你额娘是你舅母养大的?”
“妾身的外祖母去世的早,舅舅大了妾身的额娘十岁,舅妈又是个宽和仁厚的,待妾身额娘一向亲厚,亲闺女一样养大的,妾身的表姐还说,妾身的额娘在家里比她还得舅舅和舅妈的喜欢。”
胤禛点了点头,确实是关系亲厚。又看殊兰的嫁妆,就知道西林觉罗一家极其宠爱她。
胤禛便问她:“你才回去多少时间,家里的人却待你很是亲厚。”
殊兰笑着道:“那是自然了,嫡亲血脉的一家人,怎么会不亲厚,额娘恨不得把她自己的陪嫁全给了妾身,只是妾身想着后面还有几个弟弟,若都给妾身,后面的弟弟就算没意见,弟妹们也会有隔阂的。”
她又叹气道:“妾身刚回去的时候,额娘和阿玛,总是一脸讨好的看妾身,深怕妾身有一丝的不如意,额娘看着妾身总勾起以前不好的事情,时不时就流眼泪,后来慢慢才好的。”
胤禛在看她,才想起她年纪虽小却早已经过了大风大浪,她并没有迷失自己,而是在一番洗礼之后越发出彩,并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公就生出怨恨,而是有了一颗宁静淡泊的心。
“就真没有一丝怨过你阿玛额娘?”
殊兰想了想,默默的摇头:“刚知道的时候心里很乱,现在想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心里有没有怨过,等看见阿玛额娘和几个弟弟的时候就真的在没有怨过,因为妾身,一家子其实也都疙疙瘩瘩了十多年,也不是谁的错,怪只怪造化弄人,当年是个龙死凤生,谁也控制不了,老天能教妾身跟父母家人团聚,已经是恩赐了。”
胤禛爱怜的摸了她的脸颊,忽见她笑着道:“爷不说说自己的事情?”
胤禛愣了愣:“爷的事情?”
殊兰大着胆子握着他的手,轻声道:“爷小时候调皮不?”
他小时候也调皮的,直到皇上说他喜怒形于色,他才开始收敛。
他眼里一暗,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回握着殊兰的手,却说起了别的事情:“以前养过一只哈巴狗,是皇额娘给的,一直养到十岁的时候,十四弟看见,也吵嚷着要养,爷当时不想给,但额娘说爷是哥哥要让着弟弟,那是可是皇额娘给的,就剩下这么个念想了,那时候到底还小,虽然最后不得不给了他,还是气不过使绊子动手打了他,再后来便不知怎的得了一个喜怒不定的批语。”
原来他跟德妃和十四阿哥之间是有不少过节的。
殊兰便搂住他的腰,轻声道:“都是造化弄人。”
他其实已经很平静了,但是见殊兰心疼的安慰他,心里还是觉得温暖,轻拍着她的脊背:“可不就是造化弄人。”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在殊兰跟前觉得宁静自在,是因为殊兰总是只将他当做他,若是旁人,听了这样的话早就想到了别的上头,哪里会先想到的是安慰他。
西林觉罗府上众人早已经等在了大门外,见胤禛下了马,又回身接了殊兰下马,众人忙都行礼,自有丫头将众人扶起,一家人这才簇拥着两人进了府,胤禛跟鄂尔泰留在了前院,殊兰扶着老太太,随着赫舍哩等进了后院。
赫舍哩看着殊兰一面哭一面笑。
殊兰也被她惹的心酸,苏尔氏笑着劝道:“才三天不见大嫂跟侧福晋到像是三年没见一般。”
鄂祈不知道从哪里溜了出来,依旧抓着殊兰的裙角:“姐姐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众人被他逗得直笑,殊兰弯腰将他抱在怀里,跟众人一起坐下,就是雅莉琦都极其粘她:“姐姐不再家里的花都不好看,雅莉琦现在已经不戴花了。”
殊兰看她果然头上没有带花,笑着摸了摸她道:“姐姐今日带了不少好看的头饰,一会让人送你,等以后有空了,接你去姐姐那里玩。”
雅莉琦便欢呼了起来,鄂祈也在她怀里扭:“鄂祈也要去。”
殊兰亲了他一口,笑着道:“自然也带着你。”
众人听她的口气,在贝勒府里应当是过的不错,又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也不错,就放心了不少,转而闲话了起来。
前院的鄂尔泰借着这次机会,跟胤禛好好探讨了一下自己未来的道路:“如今闲赋在家,一时到有些不知该怎么使力,四贝勒爷若有什么好的路子,不妨指教一二。”
胤禛觉得这鄂尔泰确实上道,便道:“朝中兵将交替之时,竟没有什么出彩的将军,如今边陲不稳,正是需要能人效力之时。”
鄂尔泰自己是进士出身,说这些可真是为难他,胤禛又接着道:“户部管着钱粮,虽是有些…但也确实需要人,若进了户部能有所为,也算是为国分忧了。”
户部银钱亏空,也只皇上不知道,旁人心里都清楚着,鄂尔泰听胤禛的话,隐隐觉得他竟是想在户部下手,干出些实事来,便对胤禛又多了分敬佩。
“四贝勒言之有理。”
两人又说了半响话,竟然隐隐有些引为知己的感觉,都是实干家,都有想法想为黎明百姓做些实事,竟是越说越投机,直到殊兰让人来催,两人才回过了神。
清朝规矩回门不过正午,胤禛和殊兰要赶在正午之前回去。
赫舍哩早就准备好了几大箱子的回礼,将哪一样给谁细细的指给殊兰主仆看了,直送出了门又哭了起来。
鄂容安便拍着胸脯道:“额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做了大官,有了本事必让谁都不敢欺负姐姐!”
鄂尔泰也忙保证:“如今四贝勒给准话,为夫自然也要好好筹划一番,等谋了官职能让四贝勒借上力了,女儿在四贝勒府也能被高看一等。”
赫舍哩擦了擦眼泪道:“罢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还是好好盘盘海上生意的帐,让女儿手里多几个零花钱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