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驱口(1 / 1)

参加完议事,等到罗国器回到府上,已是薄暮。≯ >中文≥w﹤w≦w≦.﹤8≦1≤z<w≤.≤c≦o≦m≦

今日早不比往日,想当初,邓舍刚刚得到益都的时候,百废待兴,在益都一穷二白,甚么根基也没有,兼且当时益都地方的官员、豪绅顽抗的少、投降的多,也不好大动干戈地就没收宅院,给臣下。那会儿,便是洪继勋、佟生养、邓承志来了,也是没地方可住。

而现如今,借助察罕来袭时、多有豪民作乱的原因,又借助文华国、张歹儿因此而统率虎狼之卒,风卷残云也似地清理周边府县中投敌地主的机会,益都府在颜之希、刘名将、鞠胜等本地人的牵头指挥下,也做成了一件大事。

——,凡在益都此战中,有“从虏”、“投机”罪名的,一概抄没其田宅,枭示众。

城中的地主之流,或是因为在战时,本人有“瞻顾狐疑、不肯用事,借以投机鞑虏”的嫌疑,或是因受乡下亲族的连累,不少都被砍了头、抄了家。空出来的宅院,邓舍大笔一挥,命令益都府将之悉数分与了海东群臣凡有在益都分省任职的、三品以上官员。这种夺人田、杀人头、抄人家的事情,在乱世司空见惯。其实却也是丝毫不足以为奇的。

更早些的时候,那毛贵、王士诚来益都的时候,难道说便是单身一个人来的么?随行他们前来的文臣、武将有多少?来到了益都,这些人都住在哪儿?那王士诚的王府、那田家烈的大宅院,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不就都是从当地豪门手中抢来的府院。

罗国器才从浙西回来,张士诚的太尉府更绝,抢的庙宇。有元一代,尊崇佛教,江浙又富裕,苏州更是大邑,张士诚抢的那承天寺,修建的端是富丽堂皇,实在是巍峨高峻。抢来做殿宇,果然最妙不过。

说起庙宇,又还有那陈友谅,不但名字与张士诚有类似处,一个出自《论语》,一个出自《孟子》,他更且年前在采石,弑徐寿辉、自立为皇,登基称帝的时候,却也是一时寻不来好所在,用了一座五通庙来当作的行礼之处,并用为行殿。他两人也可算英雄所见略同,相映成趣了。

再有那朱元璋,从军前却也曾在庙里待过,是一个小小的和尚。江南群雄之中,他们这三个人都和寺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王府在庙里,一个登基在庙里,一个在庙里当过和尚。反过来说,似乎由此也可见蒙元时期,天下寺庙的昌盛程度了。张养浩说,天下人口,僧道占了十之**。这话虽有夸大之处,却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这庙宇,不但是一座庙,并且多有寺田,平时雇佣佃户耕种,每年收租、其所收成,或用来增建殿堂,或用来供养和尚。

大的寺庙,所拥有的田地乃能至有成千上万顷,有些名刹古寺,自己组建的还有僧兵,庙里的和尚们有些不守戒律的,在外边尚且建有外宅,娶的有妻妾。荒淫奢侈。说是出家人,何异地主豪强?

日子本来过的好好的,红巾一起,庙没了,地没了,妻、妾没了,日常供养他们的民脂民膏没了,只得狼狈奔窜,只求侥幸一生。何止和尚们,自红巾起事以来,各地的地主豪强更也是如此。

而话说回当下,相比别的红巾、义军杀戮地方豪强的行为,——很多的地方,红巾过处,旧有的豪门大户都是被杀的鸡犬不留。邓舍的行为,已经算是“仁厚”了。至少,他只杀不肯投靠他的,若肯投靠他的,比如颜之希、鞠胜、刘名将等等,对这些人,他不但不杀,还给以重任。

他深深的知道,体制如此,不依赖地主阶层,政权就难得稳定。但是不杀地主也不行,财富、土地都在地主们的手中,不杀地主,怎得来财富与土地?无有财富,怎得国用?没有土地,如何封赏功臣、招揽民心?

只是这杀与不杀,其间要把握好一个尺度。益都,是山东的腹心所在,必须要稳定,不和海东一条心的地主,就可以杀的狠一点。而其它府县的地主,就不能单纯的一杀了之。或留之、或迁徙之、或寻个罪名流放充军。总而言之,要以宽容为怀,但却也绝不可留情,“王霸道杂之”。

分给罗国器的府邸,就本是益都一个大户的宅院。

这个大户所以被抄家,却非因他投敌,而是因受了邻县亲戚的牵连。投敌的杀,受牵连的流放。前不久,才刚刚被流放去了高丽。拖家带口,几十人。连带整个那一批被流放的,单只益都周边府县加在一起,总共就不下二十户,人数有三四百。这也姑且算是邓舍迁徙山东豪强的前奏。

山东地方,诚如洪继勋的忧虑,豪强门户还是有不少的。

蒙元入主中原,山东豪强多有依附。鼎鼎大名的山东汉人三世侯,东平严氏、济南张氏、益都李氏。虽然,益都李氏后叛蒙,兵败身死,覆灭的早。并且忽必烈也早有取消世侯、打压地方势力的举措,东平严氏的仕途也便是很顺畅,但是严氏与张氏却毕竟大族,在其任世侯的时候,权倾一地,至今尚有影响。又并且开枝散叶,家族的势力很是不小。

还有许多本任职在蒙元的官宦,或退休后回到乡中居住,或现仍然居官外地。对蒙元都是忠心耿耿。

就拿颜之希来说,他有个族人,叫做颜瑜,是为颜子五十七世孙,至正十七年,田丰起兵,颜瑜携带家眷往郓城避乱,途中被田丰部卒所执,要求他帮忙写个旗号。他不肯,拒绝了,因此被杀。又如滕州人,李稷,官至山东廉访使,时人称为名卿。再又如滨州杨承,曾任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至正十六年,因拒绝张士诚的投降,自刭死。再又如兖州王思诚,曾任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时值红巾进攻关陕,他带病措置陕西防务,后病卒。再比如淄川张名德,曾任般阳路总管府总管,至正十五年,毛贵取山东,他坚守般阳路,不敌致败,城破后力战而死。再又比如郓城樊执敬,曾任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守杭州,亦是因城破而战死。

这些人中,或仍没死,或虽死而家族尚在山东。毛贵杀了一批,王士诚杀了一批,不服、刺头的大多都已经被砍头了。但是,阳奉阴违的却还有很多。察罕一来山东,不少就跳出来了。斩草需得除根,把他们迁徙去别处,势在必行。在议事会上,邓舍不但与诸臣讨论了庆千兴的条呈,也在最后,略略地与诸人谈了一下地方豪强事。

罗国器冒雨回府,他的心情又是轻松、又是沉重。轻松的,是出使的使命顺利完成,且得到了邓舍的夸奖;沉重的,却便是因为此两事。

庆千兴提议仿海东五衙、益都两衙之例,专为丽卒也组建衙军,事关军队,国之利器,关系重大,不可不深思之。而洪继勋倡言迁徙豪强,又也是事关地方的安稳,关系亦然重大,更是不可不谨慎之。

一条军事,一条政务。最好的选择、正确的决定该是什么呢?诸臣在堂上讨论了半天,最终也是还没有定策出来。临散会前,说好了,各自回去,都再仔细地做一下思量。留待明日,朝堂会上再接着议论。

就罗国器本意而言,对第一条,他是赞同的。对第二条,他却是有些反对的。要说起来,也是好笑。他住的宅院本就是从豪强们手中抢过来的,现在换了将豪强迁徙去高丽,他反而犹豫不决,心存不忍了。

说到底,他所以不忍,还是因为他是山东人的缘故。

他家中虽不算豪绅,亲族中,也几无称得上大户标准的。但是,他却曾在尼山书院读过书,能去书院求学的,没几个寒士,他所交往相识的老师、同窗,以及前辈,大部分都是地主子弟。迁徙豪强事,一旦成为定议。那么,他的这些师长、同学们,少说也得有一半以上都符合迁徙的条件。十年修得同船渡。面对师长、面对昔日的同窗,他又怎会不恻然。

人情,人情,人谁能无情呢?

他心事重重地回入府上。府中伺候的下人,有些是他从海东带来的,有些是邓舍赏给他的。罗国器谨慎,当着下人的面,不好露出烦恼。草草地吃过饭。即屏退侍女,独自一人,待在了书房之中。反复筹思。

听窗外雨声滴滴,早春乍暖还寒时节,寒冷的雨气浸入房内,不觉暮色渐转入夜。他点起了红烛。远处看去,在夜下的雨幕之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稍微似能给人了一点暖意。映着窗纸,但见一人影立。

夜色又渐渐深重。

夜深忽有访客,却是方从哲来到。

罗国器不免奇怪,暂放下烦闷,亲自出迎,接入室内,相对坐下,说道:“从浙西回来,先走海路,又走6路,路上十分辛苦。明日一早,又得赴会朝堂。中涵为何不在家好生休息?夤夜冒雨来访,不知是为何故?”

方从哲倒是精神不错,半点看不出劳累,笑道:“不敢隐瞒罗公。我才从姬公的府上出来。姬公与罗公的府邸相接,是以顺路过来,拜访一下。”

罗国器知道,若无姬宗周的推荐,便无方从哲的得受重用。他这一回来,就先去姬宗周府上,却也是理所当然。罗国器“噢”了一声,说道:“下午议事,姬公也在场。想来,中涵在姬府等了不短时间吧?”

“倒也不算长。中涵是快入夜时分才去的。本来,只是想送些浙西的特产与姬公。却不料想,听姬公说起,便在今天下午的议事会上,主公提出了两件事。一个是庆大人的提议,专为丽卒立衙。一个是洪公的提议,迁徙豪民。姬公不以从哲浅陋,特地询问我的意见。所以,耽误至今。”

罗国器愣了愣,心中想道:“正好瞌睡,送来个枕头。”

他可不就是正为这两件事而在愁的么?不过,他虽然赏识方从哲,到底相识日浅,交浅言深非君子所为,却也不肯就把心中的烦忧说与他听,因只是徐徐地问道:“中涵远见卓识,料来对此定有卓见了?”

“卓见不敢。只不过有些看法罢了。”

“愿闻其详。”

方从哲微微愕然,他并非好显摆的人,若非罗国器问及,他是绝不会主动说刚去见过姬宗周、就连姬宗周也询问他的意见云云。近似炫耀。但是,既然罗国器看起来也像是对此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也没甚么好隐藏的,直言答道:“立丽卒为衙军,是为得利一时,必将不利以后,不可取。迁徙豪民,是或为动荡一时,但却必将有利将来,诚为良策,可取。”

刚好与罗国器的看法相反。罗国器是真的来了兴趣,问道:“何为得利一时?又何为必将有利将来?你且详细说来,与我听之。”

方从哲稍微地明白了过来,他看了看罗国器,想道:“却原来罗公也是正在为此两事忧烦。难怪半夜不睡,独处书房。”他与罗国器相伴去浙西,罗国器口才虽不如他,但稳重实胜之。他对罗国器,也是较为尊敬的。所以,也并没有因此便自命不凡,——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两个宰执大臣因此两事而亲自询问他的意见,反而是更加的谦虚,说道:“从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不该冒冒然地便随便议论政事。但是,既得罗公垂询,尊长有问,不可不答。我也就胆大妄言一回了。”

“请说。”

“我听姬公言道,庆大人在条陈中,历举组建丽卒衙军的好处。确实,这些好处的确是有。但是,我也听说,洪公对此是坚决反对的。洪公的忧虑也非常正确。大批地组建丽军,虽可暂得一时之利,然高丽新得之地,人心未附。又况且高丽旧主王祺还在。时日一久,丽人在军中的势力若成,假设,王祺一道密书出来,这些高丽军将会否依从?实难预料。

“王氏立国高丽有数百年之久,深得有高丽民心。主公为何至今尚不肯把他杀了?只是软禁。其所虑者,便在此也。深怕因杀一王祺,而致使高丽生变。软禁一王祺,一则可示丽民以我海东之宽仁,二来亦如握重器,只要王祺还在,就好比高丽旧臣的领,可做号召之用。但是,王祺虽可软禁,前高丽的公侯显宦、王族重臣,又岂能尽数软禁之?

“多数的旧丽重臣,虽也因王祺已降了我海东的缘故,也就此投降。又但是,在他们其中,难道就是人人皆为诚意投降的么?又岂会没有几个不甘不愿的?彼辈之属,在我强兵威压之下,或怨不敢言。

“然而,若我组建丽人为衙,一旦丽军得势,又即便没有王祺的密书出来,这些存有怨望的人中,又会不会出现有因此而产生些异样心思的?亦实难预料!设若,其中果然有一二奸逆之巨贼,骤出以令,伪为王祺旨意,号召丽民,兴反作乱,则丽军中的士卒将校又会怎样?是否肯从?

“从哲虽也没什么才学,但今日我安丰的主公,为何自称前宋的后裔?而前宋我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事情,就不怕重演么?是若组建丽人以衙,便好比我海东自受人以柄,把国家的利器交给了奸贼。尽管可以暂时得利,长久下去,必定反受其乱。是不利以后。”

“这些道理,主公不是不知道。其实即便如我,也是很清楚的。但庆大人在条呈中说,就眼下的形势来看,不用丽人,只用辽东、益都两地的汉人征战的话,则随着战事的展,必然会出现汉人日少,而丽人日多的局面。亦有弊端。我认为,他这几句话其实说的也是不错。朝鲜、南韩两省,有丽人千万;而我辽东、益都两省,汉人满打满算,也才只不过百数十万。妇孺以外,壮年者,至多几十万而已。征战者,皆汉人;伤亡者,皆汉人。时日若久,也确实会不利海东的稳定。

“就算丽人不闹事,咱们汉人怕也吃不消。中涵既对大举征召丽人从军事不以为然,那么,对庆大人的此忧,你又有没有良策,可为解决呢?”

方从哲默然。这个问题,刚才他在姬府上时,姬宗周也一样问过他。说实话,对此,他也没甚么太好的办法。这本就是个矛盾。要想解决矛盾,就得去寻找根结。根结在何处?根结在邓舍占据了高丽。若邓舍没有占据高丽,只占有了辽东、益都,自然便大可不必为境内的民族构成问题而感到忧心。可是,难道就能因为这个棘手的麻烦,便干脆将高丽舍弃么?也显然是绝不可能的。故此,要说解决的办法,实在不好寻思出来。

他说道:“要想解决此一矛盾,不外乎四个字:‘开源节流’。开源者,扩大兵源,也就是采取种种的措施,从而招徕中原的汉人来我海东,借以提高汉人在海东的比重,增加我海东汉人的数量。”

“益都东临海,北、西、南三面,皆处在元军的包围之下。此如笼中之鸟。里边的人难以出去,外边的人难以进来。就算是主公采取了种种招徕移民的措施,中原、江淮的汉人又如何才能进来?怕也是难之有难。”

“所以‘节流’。”

“如何节流?”

“我辽东、益都两省的汉人,也正如罗公适才言道,壮年者虽少,却也不下有数十万众之多。所以我兵源之征召仍感不足的原因,是因为我汉人中的壮年男子,大部分都是在家务农。若全部把他们征召入伍,则他们的家中就没有了壮丁,其所有的农田难免因此荒废。是以,不可行。

“而主公才颁行的军衔制,有些部分乃是仿照的秦之军功封爵制。得‘士’级,即可分给田地、宅院。主公又有议,打算想要把高丽贱民迁徙来益都。何不针对眼下的麻烦,将此两者做个结合?”

罗国器顿时明白了方从哲的意思,他大吃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蒙元有‘驱口’,凡在战中俘获的百姓,尽皆收为私有,驱使如奴。蒙古灭金,所得‘驱口’,几近金人的半数。蒙古取我南宋之地,掠民为驱口,凡其所获的俘虏、乃至降民、良民悉数皆以充为奴隶,动辄万计。其所得之数,也极其众多。蒙元之初,宋子贞说:‘将校驱口几近天下之半。’殆非虚语也。权臣阿合马,家口七千。山东世侯张氏,僮仆数千。乃至脱脱、董文柄、马哈失力,竟能率家奴、僮仆以冲锋陷阵。

“这个政策,的确是个弊政。但放在现下,做为权宜之策,似乎也不妨可以仿效之。若用‘驱口’与那高丽的贱人相较,其本质虽有不同。一个是或本为良家,因战乱被俘,而被迫为奴,一个则是本即为下贱民后,世代为奴。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此皆贱籍是也。

“其日夜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自由身。高丽贱人世代为奴,料来对自有的渴求定然也是更为强烈的。主公迁徙他们来益都,以我之见,似乎也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直接大张旗鼓地分给他们田地。只需先给他们自由,也就足够了。秦之军功封爵制,不但赏给士卒田宅,更也且赐给奴仆,以相助耕种。士卒在前线杀敌,奴仆在后方耕种。

“我以为,既然仿效了军功赐田,何不连赐给奴仆,也一并仿效之?

“取高丽贱人,赏给立功军士。又或有家中男子从军、而劳力缺乏者,也赏给奴仆。数量上有所区分就是。如此一来,既腾出了大批的汉儿壮年可以从军,且有军功封赏为诱,不用主公下力气去征召,说不定他们自己就人人踊跃,个个争先了。二来,又不误耕种农田。岂不大妙?”

“可是,按你话说,这些被赏赐给军士的,不一样依然还是为奴么?给其自由云云,从何说起?”

“此为权宜之计。肯定不可长久加以实行的。定个年数,为奴仆满若干年,或三年、或五年,之后即可给以自由。做的好的,还可以赏赐给田地。且在为奴期间,也允许他们读书,也允许他们向上,如得到家主的称赞许可,也可提前削去贱籍。苟有才能、若更有为我海东献计献策,确有功劳的,也不以其贱籍为念,可以当即拔擢为吏。试想,那些个的高丽贱人们,还会不趋之如骛,甘愿乐从么?放而将之,更不但可以将他们赏赐给益都百姓,也可以同样地赏赐给辽东百姓。

“我虽受限形势,暂时不能‘开源’;可是,若按此实行,不就也可算是‘节流’了么?主公英明神武,尽管如今处在元军的封锁包围之下,但早晚必能大败察罕。也许用不了三年五载,定能就尽取中原。等到那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再为区区高丽人多而愁了。而等到那时,再将此政取消。是得此政之利,而无有此政之弊。何乐不为?”

罗国器击节赞赏,说道:“好妙计!果然妙计!”又问,“迁徙益都豪民事,中涵为何以为是有利将来?”

罗国器本为山东人,海东上下谁人不知?方从哲也是知道的,因此笑道:“迁徙豪民,利在将来。罗公才识深远,对此岂会不知?又何必再问?从哲也知,桑梓情深,也许罗公是或有不忍。但为人臣者,功在社稷,利在万民。公之为人,虽然‘稳厚’,从哲万万不及。但是,公却也有一病,亦病在稍嫌过‘厚’。从哲与公出使浙西,对公的器量与才能都是非常佩服和敬仰的,有一言相劝:虽不忍,却也不可不行之也。”

遥闻街上更鼓,已是两更。方从哲不再多做停留,即起身告辞。

罗国器又亲送他出府,见他是一个人来的,因为夜雨路滑,又叫了两个小厮,打起灯笼,吩咐送他回家。看方从哲远去,罗国器自转回书房,又将他的意见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直到夜深,这才将就睡去。

睡不足两个时辰,又起来。盥洗、穿衣、吃些饭食,准备妥当,命了轿子,来到燕王府上。

时天色未亮,而罗国器到时,见王府外已经停靠了一溜不少的轿子与乘马。门口接连碰着好几个熟人,也都是赶来参与朝堂议会的益都官员。彼此寒暄,分按品秩,前后进入王府里的议事堂之中。

邓舍勤政,他也早早地就起来了。很多时候,他都是不拘小节的,也没等群臣到齐,就先也来到了堂中,登上了正位。

看见罗国器等人进来的时候,他本来正与洪继勋、姬宗周几人说些闲话,即放下话头,笑容可掬地道:“罗公昨天才回来,路上辛苦。今天起的倒也是挺早。我这前脚才到,你这后脚就来了。”

罗国器也是忙谦恭地一笑,说道:“主公勤政,臣等岂敢贪睡?”

君臣问答,颇相融洽。待及有资格参与朝堂议会的群臣到齐。几声磬响,诸臣入班,正式的议会便宣告开始。头一个议题,就是接着前一天,继续讨论庆千兴的条呈事与洪继勋所提议之迁徙豪民事。邓舍先不及等别人言,洪继勋等的意见,他早就知道。昨天议事,罗国器推说不熟悉情况,没怎么言,今回议事,他先便即点了罗国器之名,教他来说。罗国器应命而出,跨列出班,讲出了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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