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傅潘(1 / 1)

赵恒提出了问题,但是却找不到答案。 w≤w≤w<.≤8≦1﹤z<w.

就好像是一种直觉,他直觉地认为朱元璋派常遇春来济宁是有古怪,但是“古怪”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却想不明白。

寻思了会儿,他又放弃似的摇了摇头,挤着眼说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对我军来说,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常遇春虽然骁悍,第一,徐州他难以通过;第二,就算他能过了徐州,待其来到,我临汾的援军也定然早已抵达。只要能在他到来之前先把赵过消灭,数千的金陵疲卒又有何惧?此是为‘先北后南,各个击破’之策。”

“先北后南,各个击破”,乃是赵恒针对眼前的局势,献给王保保的应敌之策。其关键的重点,就是在打一个时间差上。

有徐州为阻,常遇春定然不会来得很快。只要能在他到来之前,先联合援军把赵过打掉,区区的数千吴军自然也就不足挂齿了。

——,这是从济宁局部战场来说。甚至扩而大之,就整个的北方战场而言,也完全可以如此。朱元璋不是分兵两路,命徐达率主力取河南去了么?河南内部虽然空虚,但也还是有精兵万余人的,攻或不足,守则有余。在河南采取守势,在济宁采取攻势。先集中力量消灭掉益都燕军,然后回师南下,再包抄夹击陷入河南战场的金陵吴军,继而败之。

这个计策,赵恒已经写信飞书,遣使送给察罕帖木儿了。

当然了,察罕军的主帅毕竟还是察罕帖木儿,他到底会不会采用赵恒此计?并没有人知道。只不过,从他现在的部署来看,倒是似乎与赵恒想到一块儿去了。至少,从临汾出来的援军并没有因为朱元璋的入侵河南而就改变驰援的方向,依然还是向单州、成武而来的。

王保保仔细地观看了会儿地图,认可了赵恒的意见,说道:“‘先北后南’,也的确是现在唯一可行之策了。”

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话,赵恒见王保保的心情似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因而一笑,说道:“将军,原定的今日要下到营中检阅三军,并及检验城防设施,视察仓储、军械。时辰差不多了,想来各处也应该已经准备妥当,这便就请行吧?……,城中的文武、诸将在府外已经恭候。”

“好。先生请先。”

说是请赵恒先行,赵恒岂会如此托大?挤着眼、弯腰行礼,请王保保先走。出室内前,王保保下意识地扭头,又朝地图上看了一眼,视线正好落在徐州,微微停顿了下,忽然不知怎的,他蓦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不安。还没等得及回味,视线向上走,又看到了巨野。

巨野,结巴赵!

那强烈的羞耻感,顿时再度涌上心头,很快就把不安驱散。他暗自咬了咬牙,想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反逆红贼,无君无父之辈!便让尔等再得意几朝。待俺们的临汾援军来到,且再来看究竟谁胜谁负。”

……

从济州出,两天后,傅友德、潘贤二一行人就到了巨野。

赵过亲自迎出郊外。

按说,以赵过的身份,是没有必要亲迎的。

潘贤二只是个谋士;傅友德才受拔擢为万户,论地位,现在怕还不及李和尚、杨万虎,都差赵过甚远,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最多派个佟生养出去迎接,其实也就很给面子了。

但是,一来,赵过知道邓舍很看重傅友德,“不看僧面看佛面”;二来,潘贤二迭出奇谋,如今隐然已是泰安的智囊,决战在即,正需要他再接再厉,赖其智谋。更重要的是,三来,傅友德此行是专程为助阵而来的,带来了两千步卒,而且随行携带了大批的粮食、军械,可谓“雪中送炭”。故此,他以堂堂益都左丞、前线主帅的身份,纡尊降贵,亲自远出迎接。

傅友德、潘贤二受宠若惊。

“末将(卑职)何能,竟劳公远迎,实在是不敢当。”

潘贤二偷觑赵过面色。早在益都时,他见过赵过,不过两人并没有特别的交情,也就是点头之交。当时,赵过就主抓军务、非常繁忙了,但气色还好。此时看去,只见他虽然走起路来脚步还很沉稳,穿戴的衣服整齐,但是满眼血丝,面色也有点黑,很显然,应该是最近的疲惫所致。

怎么能不疲惫呢?

现在前线有数万的大军,全归他一人调度。扫荡残敌也好、调动部署也好,乃至每个士卒的吃喝拉撒、所有营垒的驻扎地点,也全部都是他一人来负责安排。除此之外,还得通过泰安与益都及庆千兴等部保持联系,上则时时需书信来往朝堂,下则需协调汉、丽、女真各部各营。千头万绪,实难一语以概之。更且别说,还需要为即将到来的决战作各项准备。

这一段日子,实在是要比之前攻打巨野还更加辛苦。

潘贤二、傅友德皆为深知战阵、通晓军务之人,对赵过这一段的劳碌虽非眼见,也可推度,都是非常了解。傅友德由衷地说道:“大帅坐镇巨野,身系一军安危。虽戎马倥偬,但也要多加注意身体啊!”

赵过一笑,向着益都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身、身负王命,决战前线。旰、旰食宵衣,自觉心安。”

傅友德初投益都时,赵过按照邓舍的暗示,曾经和他曲意交好,两人的关系不错。所以,说话也随意些。

问礼过后,赵过肃手相请,说道:“先、先生不辞辛苦,从泰安单车远来,本将智谋因而得之一张,破贼的把握由此又多几分。先前,本将所以能攻克巨野,便是全赖先生之谋。待、待到来日鏖战之时,更还是得需借先生之力,望能如前者,再立殊勋。傅将军,我、我城中正缺少步卒,你血战才罢,未及休养,便、便即又星夜赶来助战,实在不止‘雪中送炭’;‘乃心王室’之忠,亦令俺肃然起敬。……,两位,请入城。”

自有人接了傅友德所带来的那两千步卒,去城外营中休息;又有人负责交接粮食、军械等物。傅友德吩咐了部将几句,与潘贤二随着赵过驱马入城。

巨野一役,傅、潘二人都没有参加。

不过,虽然没有参加,但却是都早就听说了,因为当时那场仗打得非常惨烈,并且关系重大,故此各地的军中对此多有传言。他两人又因为身份的关系,有机会看到过一些真实的军报,对当时的情况更是了解甚多。

但,纸面上的了解到底只归纸面。如今跟随赵过入城,沿途观看,见城内城外还有许多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战争残迹,看在眼中,不觉触目惊心。

过护城河时,见河中无水,底部淤积了很厚的一层黑泥。傅友德问道:“请问将军,这河中之水哪里去了?坑底的黑泥又是何物?”

“得、得潘先生策前,本将多次硬攻城池。因我部皆骑兵,有护城河横亘,难以抵城下;且负土填河,非骑兵之长。故、故此用柳三之计,征集民夫,造半截船。命民夫以船挡矢石,在西门外挖掘渠道,将河水都放了出去。……,至、至若黑泥,又是在用柳三计前,曾用常法,督民夫荷柴、负土以填河。王保保在城上见之,夜遣死士出城袭我,射火箭,用火攻,把柴禾都点燃了,淤积河底,与土相混,所以就变成了黑泥。”

赵过能下巨野,多亏了潘贤二的计策:用计调王保保出城,野战胜之,遂得以轻松破城。但是在用潘贤二的计策前,却还是经历过一番苦攻的。

至城墙外,见地上遍布石头砸出来的洼陷;城脚多有伏桩。

傅友德说道:“洼陷应为投石车所为,伏桩想必定是出自王保保之手。他知大帅部皆为骑兵,所以在城外设下桩子,以此来阻大帅进兵、围城。”

“不、不错。当时为了毁掉这些桩子,一天的功夫就阵亡了百余的士卒。”

冒着投石车、火炮的威力和强弓、劲弩的穿透,骑兵下马截桩。一日竟至阵亡百余,可想见当时的惨烈。

将入城洞,潘贤二看到城门上有火燎的痕迹,因问道:“大帅尝用火烧门?”

“这、这火却不是俺烧的。”

“那是?”

“我、我军放走护城河水,选两千精锐,下马为步,自河中翻过,列阵城下,将要攻城。王、王保保令守卒点火炬,从城头上丢下柴禾,欲放火烧我军。不、不意风向陡变,烧住了他们自己。城、城亦因此而燃。”

两千精锐列阵城外,呐喊将欲攻城。守军本打算用火攻防之,却突然风向大变,一时烟熏火燎,措手不及的窘态几乎不用多想,也可以料想出几分。潘贤二说道:“放火烧成了自己,倒是稀罕。那么,大帅没有借机攻城么?”

“王保保甚毒,在、在柴禾中杂有毒物。虽然放火不成反害住了己,但黑烟滚滚,四处飘散。我、我军不能深入,只好撤退,任其又放水自救。”

也许是被勾起了回忆,说到这里,赵过叹了口气,在城门下站了一站,抚摸墙壁,感慨地说道,“潘先生、傅将军,想当时,俺率军围城十日,伤亡数百。若非先生计,只怕伤亡会更大。此、此城,得之甚为不易。”

潘贤二、傅友德心有戚戚。

停驻片刻,诸人又向前入城。傅友德忽然想起了一事,托赵过的光,他在这支混合的骑兵部队中也还是有两个较为熟悉的朋友,因提起他们的名字,问道:“不知他两位将军是否现在城中?又或者是驻在城外呢?”

赵过没有立刻回答。

傅友德提起的这两个人,都是上马贼的老人了,一个为上千户,一个为副万户,与赵过的交情也很好。又走了段距离,他这才答道:“此、此两位将军皆已阵没。一位战死在城下;一位阵亡在野战中。”

“阵没了?”

“城、城下之战倒也罢了。当日诱王保保出城后,在外野战。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鏖、鏖战从旦至晡,从佟生养以下,各营将校俱身先士卒。两次把王保保的阵型打破,他两次重新组织防御。直、直到最后,本将亲披甲上阵,方才将之击溃。但、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能实现包围尽灭的预定目标,被、被他强行突围而出。且,竟至在败走之时,他的中军还没有混乱。因、因此,俺没有追击,改而抄近路,倍道疾驰,取下了巨野。……,那、那一场野战,委实比城下战更残酷十分!伤亡近千,百户以上阵亡者十人;千户以上阵亡者四人;副万户以上阵亡者一人。”

潘贤二与傅友德相顾骇然,说道:“末将(卑职)只在军报上见过大帅取胜经过的大概,却不知还经过这等激战。察罕军锐,果然名不虚传!”

来入城中,百姓稀疏,街道上冷冷清清。

赵过说道:“巨、巨野城中本还有居民算多,经日前一战,或没在战中;或逃遁它处;或为敌裹挟走。现、现如今所存丁口不足万人。十室九空。”

傅友德很早以前就从军了,先是从李喜喜转战陕西,因战失利,又从蜀中明玉珍,继而投奔江州陈友谅,可以说足迹踏遍了半个中国,见多识广,看到过很多比这更惨的情景。甚至,他还亲手制造过类似的景象。——要知道,李喜喜部的军纪可是远不能与海东相比的,并且当其兵败陕西、退入四川后,更是成了外来户、客军,为了生存什么事儿都做过。

一战功成万骨枯。莫看傅友德在邓舍、赵过面前表现得甚是恭谨,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沙场上淌出来的人物,是一位杀人如麻的角色。

而潘贤二虽然见闻不及傅友德,但是他此前在潘诚的麾下时也是很见过一些地方上之惨状的,并且他性子坚忍,对这些事儿也并不太在意。

所以,对赵过的感叹,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附和几句也就罢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是姚好古的,也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干戈不止,而我民也何苦”之类沉重叹息的。赵过感慨的说了一句,觉傅、潘对此都没甚兴趣,也就不再多说,在前引路,带着他们来到了帅府之中。

帅府用的是城中一户富民之家。

这户富民有的死在了战中,有的随败军逃走,留下了这么一个空院。地方很大,前后两个大院子,正好够安顿随军僚佐,便用了来做帅府。因为大战在即,军中一切从简,所以也没有怎么收拾,一切都按原样,只是搬走了些不需要的东西,显得有些空旷。诸人到得堂上,分宾主落座。

也许是因为结巴的缘故,赵过这个人平时话语不多,“木讷如不能言”,与人接触,很少说私事,更是几乎从来没有说过废话。要么直接便说正事,要么干脆就一言不。这一次还是看在傅友德“雪中送炭”以及潘贤二“助破巨野”的面子上,路上多说了几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此时落座,又再略微寒暄两句,他“故态复萌“,话题一转,说道:“据、据军报,三两日内临汾的鞑子援军就能至单州。潘、潘先生、傅、傅将军,你们两位远来,路上辛苦,本该先让你们好好地休息一下,但、但是军情急如火,怕是不能给你们时间休整了。还、还请你二位能够理解。”

“不需大帅多讲,自然军务为重。”

“那、那就好。对如何应对临汾鞑子,请问二位是否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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