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那双眼睛……
姬红妆心下一惊,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立刻跳出了好一段距离。裴邵和田篮也此时已经来到了石台之下,刚收好冥石,却正好瞥见姬红妆睁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跳开了,裴邵随即抬头一望,一双异色双瞳映入眼帘,饶是他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眼眼珠是白色的,眼白部分全黑;而右眼刚好相反,眼珠漆黑,跟人类很像,但却没有瞳孔。一黑一白,一阴一阳,悚然一见,让人禁不住心口泛凉。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眼珠子缓缓向上动了动,凝重地盯着即将再次落下的雷光,对于“他”来说,比起被明目张胆盗走的冥石,显然是此刻的雷劫更为重要,“他”并不想分心对付这几只渺小的人类。裴邵此时也很快反应过来了,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储物袋都拿了出来,将剩下的冥石也收了起来,一旁的田篮也如法炮制。姬红妆在一旁捏了把汗——当着主人的面拿人家的东西什么的,感觉有点淡淡的羞耻呢……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把姬红妆难得产生的那一丁点儿羞耻感给击了个粉碎,裴邵和田篮一闪身就离开了雷劫重点打击的范围,在他们身后,蜷缩在光膜之中无法动弹的猴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激射而来的闪电。
耀眼的闪电来势汹汹,撕裂空气,刹那的高温和力量几乎将空气中的水蒸气都蒸发了!
这是第四十一道雷。天地极数为九,渡灵雷劫中其中最可怕的不是前面几道雷,而是最后的九道雷!若是能将最后的九道雷抗下的话,不仅能够凝炼肉身,还能汲取雷电中特殊的天地灵气,不但如此,这可怕的雷劫最重要的作用便是能够锻灵,只有经过雷劫锻炼的灵魂,才能得到真正的升华。至少对于目前的这只猴王来说,“他”必须要做的就是生生抗下最后九道几乎能够泯灭神魂肉身的雷劫,否则,便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不成功,便成仁。
异色的黑白双瞳中骤然爆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热烈光芒,在雷电甫一接触到光膜的时刻,光膜表面便迅速地裂开蜘蛛网状的痕迹,在“他”火热的目光中轰然碎裂!光膜中蓄满的灵液流了一地,“他”在刹那之间伸出了手掌与雷电相击!
“吼!!”
兽类的声音霍然响起,其声撼天,其势如洪。
洞顶的石头被震落,地面的裂开了细小的缝隙,姬红妆脑中嗡鸣,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中央的猴王,“天哪……”
“他”竟然硬生生撼下了这雷击!
哪怕是浑身像是被烤熟了一般发出阵阵烧焦的味道,也难以阻挡“他”眼中迸发的强大战意!“他”倏尔扬天长啸,又一阵雷落下!
“轰!”
连整个山洞都在瑟瑟发抖,恐惧这难测的天威!
田篮舌头都快抖得打结了:“洞要塌了!我们快走!”
猴王此时半跪在地面上,浑身焦黑,眼中却明亮无比,一滴又一滴的血液从焦黑的伤口中溢出、滴落,但与此同时,每当挨过了一道雷之后,便会有比之前浅蓝色光线更加浓郁千百倍的紫金色灵力丝线涌入“他”的身-体之中,在肉眼看不见的身-体内部迅速地改变着“他”周身的骨骼、经脉、血液,在不为人知地地方开始极速地脱胎换骨,进行着更加周密、也更加彻底的生长进化!
“轰!”
“轰!”
“轰!”
“轰!”
连着四道雷在几个眨眼间接连不断地落下,又快又狠,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山洞轰然坍塌,而在前一秒,姬红妆就拎着田篮乘着小云从洞顶被炸开的巨大豁口出逃了出去,裴邵也紧随其后。
出了洞穴,姬红妆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到了一个山谷口,潺潺的流水从谷口流出来,想必就是地下暗河的来源了。四面草木早已经被雷电波及得十不存一,树木都被烧成了焦炭,还有些来不及逃窜的动物也全变成了尸体,剩下一堆堆混杂在焦黑泥土中的骨灰。
小云凌空低吼,全身毛都炸了起来,姬红妆也喘了口气,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裳被冷汗浸湿,风一吹,法衣便干了,但她的身后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在这之前她还想过要不要用《引雷术》吸收雷力,让自己的雷龙继续化出肉身,可现在看到这个架势着实有打退堂鼓的念头。
无他,只因这《引雷术》有说明,第一次雷灵物化肉身的契机难寻,一般是灵物主动吸收雷电——比如在洪荒那次,姬红妆的雷龙吸收了那大峡谷中的雷暴,姬红妆整个过程不费一点儿心力,几乎坐享其成,不能更轻松——但之后,若是要令灵物完全化出肉身的话,就只能修士亲身上阵,以雷电为目标,将自己变成一个蓄雷的容器,引雷其上,把自己变成蓄电池,然后糅杂雷电之力,以灵力为疏导,最终慢慢令雷灵蜕变,化出肉身!
这就是《引雷术》第二阶段的核心。引雷。这不仅可以将御灵化肉身,还能将吸收过的雷力融会贯通,能以秘法中的特殊法诀引出相应的天雷之力,借力打力!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肉身的强大。能强撼于雷电的洗刷和淬炼。姬红妆虽然有龙血改造过,但一来效果是要日积月累才能发生质变的,二来那龙血能直接作用于人体,实际上是被稀释过了的,能改造的程度毕竟有限,她的肉身强度连普通的三眼灵猴都是比不上的。
眼看这进化了一半的猴王都艰难地招架着渡灵之雷,姬红妆并不认为自己的肉身力量能敌得过“他”,只能暗暗放弃了这个主意。
也许……她目前最适合的是普通天气变幻的雷电,虽然可能对御灵帮助不大,但好歹也在她的能力范围不是……
田篮这时说话了:“老大!我们已经有了冥石了,现在……”该分道扬镳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裴邵。
裴邵垂下眼,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从刚才道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两分钟而已,但奇怪的是,天空的雷并没有再次落下。
姬红妆也发现了这点,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地面上的深坑,和一堆碎石:“不会就这么被劈死了吧?”
田篮的再次发挥了作用,挥动着他手中转动的小风车:“那猴王还有气息!”
话音一落,地面上的深坑忽然有了动静,碎落的乱石被掀开,先是一只手,然后是一个人形的焦黑物体。
姬红妆忍不住赞叹道:“肉身太强了!”
“不,不止如此!”裴邵说,他的脸上泛起一种不自然的热切,“这种可怕的防御力!几乎能跟一件普通灵宝级别的法宝媲美了!只是经过了六道雷的淬炼而已,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他’再撼下最后的三道雷,恐怕身体便能改造得如后天灵宝一般,无坚不摧!不,不止,也许……也许是后天至宝也说不定,那可是传说中的混沌猴啊!就算失败身亡,‘他’的一根毛发,一滴血液,都将会成为无价之宝!”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竟燃起了贪婪的熊熊火焰,丝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冥石、混沌猴!此行不虚!想必殿下一定会满意的!”
姬红妆看了他一眼。
似乎发现低估了对象顽固的生命力和实力,最后的三道雷迟迟不肯落下,在阒黑的天空中不断酝酿着,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姬红妆全身紧绷,严阵以待。忽然,她眼中一凝——
来了。
撕裂天空的雷龙咆哮着,从九天之上俯冲而来,刹那间,逸散在空气中的灵力都狂暴起来,像是沸腾的热水,天与地的距离只在雷龙一个摆尾之间,轰隆隆的巨响让人血液几乎逆行!
这一刻时间似乎被无限放慢了。
姬红妆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紫色的雷光,以及“他”黑白的双瞳。
“轰!!”
炸裂的瞬间,地面上震荡起一阵翻滚的气浪,小云被气浪掀翻,姬红妆和田篮几乎是狼狈地被往后推倒了十几米才往下坠落,姬红妆气喘吁吁地趴起来,手心还地面上残留的雷力点了一下。
她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好撑在一个巨型坑的边缘,可怜的小云已经滚到了坑的中心——焦黑的、还在冒烟的地方。
“小云!”
“吼!”
小云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示意自己没事。姬红妆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小云不耐烦地跺了跺后足,她这才发现,小云落足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形生物。
死了吗?
姬红妆好奇地凑近看了下。
天空还在轰隆隆,雷劫还没有结束。
“……小云,走了。这再来一次的话,我们也要够受的了。”
她迈步离开……离开……离……开?!
低头,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脚腕。
“助……本王……”
低哑磁性的声音传来。
“他”说话了。
“本王?”姬红妆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听而不闻,动了动脚。
“那些冥石……早就被本、咳,我用尽了能量……不出一日,便作灰飞。”
姬红妆停下了脚步。远处的裴邵静静看着他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所以?”
“若你相助……我愿将族中储存的所有冥石都赠与你……”“他”霍然抬头,焦黑的伤口又流出了更多的鲜血,“他”吐了一口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异色双瞳注视着她,坚定而清澈,“我不能死。”
姬红妆有些恍惚。同样的话,她听到了第二遍,第一遍是来自于她那位金光灿灿的师尊。
不能死……么?
心中某处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她叹了口气:“你体-内兽丹已碎,神仙也难救,更别说这雷劫可怕如斯,我也无能为力。”
小云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拱了拱姬红妆的腰间。姬红妆蓦地睁大了双眼。对了!洪荒妖丹!
小云自己还存着一大部分呢!它哼哧了声,从自己兽丹空间中吐出了两粒妖丹,扔给了猴王。
眼看下一个可怕的雷劫又将落下,小云连忙驮着姬红妆飞速来开了这片已经被雷劫锁定的地方。
姬红妆和小云离得远,又故意掩饰了下,裴邵并不清楚他们与猴王发生了什么,田篮连忙拽着姬红妆手,对她耳语:“老大,咱们赶紧溜吧!也不知道裴邵想干嘛,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反正咱们冥石已经到手了,快些离开吧!”
姬红妆摇摇头。
现在真的走了的话,那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啊!
洪荒妖丹果然不同凡响,猴王这次竟然站了起来,姬红妆这回感觉到了来自“他”的灵力。
裴邵喃喃道:“灵力竟然还如此醇厚,莫非雷劫也奈何不了?这样下去,恐怕就能度过这次雷劫了,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说是不妙,可裴邵竟然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道雷又把“他”给打趴下了。
最后一道雷,风云涌动,裴邵却在这时忽然出手了!
四十九染毒的飞刀倏地飞了出去,这个时候重伤的猴王绝对难以抵抗!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姬红妆身法瞬发,臻于极致,掌心雷力涌现,一掌打向裴邵,一掌雷龙呼啸而出。
雷龙长长的身躯游动,竟有几分逍遥游的奥义糅杂其中,后发先至,长身一卷,四十九柄飞刀在雷光中裂开,变成一推废铁落地。
雷掌对上方锏。
火花四溅。
两人各退了两步,姬红妆却笑了。
方锏这兵器啊,可是导电的呢。
于此同时,最后一道雷已经落下。
紫金色的灵力灌入巨坑的中央,四周风动,天地间响起了无数野兽的吼叫,那是臣服的声音。
乌云散去,天色已亮,金色的阳光洒下,一道人影褪尽乌蒙,沐浴着金光在风中长立。
宛如新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