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抓田鸡的巧遇
漆黑的夜，无边无际。李韦良和郭强顺着屋后面那条渠道，朝田野深处走。渠道路面长满红芭根草，中间被行人踏出一条光秃小路。靠渠水的一边栽着一排苦练树、杨柳树，另一边是黑沉沉的稻田。手电筒的白光划过夜幕，惊飞了禾丛中几只“洛沙蔢”。野地里，青蛙叫声此起彼落。两人用手电筒四处照射，却看不到一只青蛙。郭强纳闷道：听到那么多叫声，一只也看不到，难道青蛙有隐身术不成？
李韦良说：也许躲在禾兜下，也许躲在草丛里，慢慢找吧。
郭强走在前面，电筒扫射前方的道路。小心，一条蛇！郭强惊慌的叫起来。顺着郭强的手电光看去，一条两尺多长的花蛇对着他们，头威武昂起，嘴里吐着红色的信子。眼里放出绿光。头一次，又是在夜晚，看见这么长的蛇，李韦良心不由得砰砰直跳。不知道怎么对付。郭强看见旁边有一颗树，连忙跳起来折下一根树枝，朝着花蛇挥舞，花蛇掉过头慢慢离去。俩个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继续前行。突然，在一块铲光草皮的渠道斜坡上，他们看见了好几个青蛙，一个个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对着手电光，一动不动，一付懵懵懂懂的傻模样。郭强兴奋地扑过去，一下抓到一只大个青蛙。由于动作太大，其余青蛙受到惊吓，扑通扑通跳进水渠里。李韦良总结经验，说：下次看见青蛙，要轻轻走过去，脚步太重把它们吓跑了。书上介绍，青蛙视觉不好，那鼓鼓的眼睛，一看就是近视眼。可是他们感觉器官十分灵敏，稍有惊扰，就会纷纷逃跑。另外，青蛙喜欢栖息在没有草丛的地上，那里可以提防蛇的侵袭，蛇是青蛙的天敌。
郭强笑道：你对青蛙好像蛮有研究。讲起来一套一套的。
李韦良说：什么研究，偶然从书上看到的，科普教科书上，有专门介绍爬行动物的。郭强把那只青蛙放进鱼篮里，放轻脚步慢慢搜索。洞庭湖畔无边无际的水稻田里，青蛙实在太多。它们在这安静的世界里繁衍生息，还从来没有受过人类惊扰。今天，两束刺目的光线，通通通着地的脚步声音打破了它们往日的宁静，惊扰了它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两人走过之处，只听见青蛙的蹦跳声，溅水声。没走多远，又看见了一块锄光草皮的空地，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青蛙爬在那里，看到手电筒照过来，懵懂地转动眼睛，好像要努力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吸取刚才的教训，郭强轻轻靠近，悄悄抓住一个就送进李韦良手中的鱼篮里，一连抓了七八个。他们就这样走一段抓一段，不知不觉来到了湖边。
湖里一片漆黑，只听得湖水拍岸的哗哗声，偶尔有鱼跃出水面的响声。虽有蛙鸣，虽有水响，站在湖边，觉得世界是如此宁静，如此空旷。身心都仿佛融化在湖水的浪涛中，飘浮在浓墨一般夜幕中，飘浮在宏阔的大自然之中。两个人忽然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感。郭强，郭强，我们到了哪里？李韦良心慌慌地问。郭强用手电四处照照，说：好像和鸭拐子放湖鸭子来过……不过不敢确定，往前走走看。
两人顺着湖岸走着，想弄清楚他们到了什么地方。猛然，看见湖边趴着几只园呼呼的东西，初看以为是几堆牛屎，细细一看，竟然是脚鱼。两人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这么大个的脚鱼他们从未见过，还有些害怕。脚鱼不像青蛙，警觉性高。见有动静，飞快掉头钻进水中。郭强十分懊恼，跺着脚说：太可惜了，一只脚鱼够我们六个人饱餐一顿了。李韦良说，再往前看看，说不定前面还会遇到。走了大约几百米，果然又看见几堆“牛屎”。郭强不想再放过机会，张开双手准备扑上去。李韦良连忙拦住，把鱼篮交给他，轻轻耳语说：等等，这么大个家伙咬人挺厉害。听说脚鱼咬住人，不会轻易松口，除非天上打炸雷。让我来。说着，脱下衬衣，悄悄从脚鱼身后抄过去，然后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扑向脚鱼，用衬衣蒙住脚鱼死劲抱住，好家伙，那家伙沉甸甸的，有力的脚爪使劲挣扎。李韦良眼看快要搂不住了，郭强急忙递过鱼篮急慌慌地说：快放进来，莫让它跑了。李韦良死命抱住脚鱼
连同衣服一起塞进鱼篮里，郭强赶紧盖紧鱼篮盖，并锁紧绳子。。
鱼篮里沉甸甸的，二人心满意足地结束捕蛙行动。为了避免遭遇花蛇，他们不敢走回头路，顺着湖边小路走，。越走越心里没底，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李韦良停下来问郭强：我们是不是越走越远了，这样走下去能回家吗？郭强用手电四下乱晃一气，底气不足地说：再往前面走走看。走了不远，他们发现了一条效宽的路，路中央光溜溜的，路的两边的红巴根也不很深，一看就知道是一条经常走人的大路。他们知道，这种路肯定能通往居民线，于是，加快了脚步。这时侯居民线上的农家，家家户户黑灯瞎火，俩人从湖边小路走上居民线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关门闭户早早睡了。时有狗叫着追过来，用手电一照，雪白的光柱晃得狗们慌忙躲开。二人迈开大步匆匆赶路。
两人的手电筒四处乱晃，光柱划破漆黑的夜空，雪白的光在不远处就被深不可测黑夜空吞噬得不剩一点痕迹。路边的茅屋全都一个模样，他们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两人茫然四顾，电筒光射向一幢幢房子，牛屎泥糊的墙壁上，用石灰水写着农业学大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标语口号，家家千篇一律，没有特征，分不清东南西北，两人迷路了。湖乡人睡得早，家家黑灯瞎火，找不到问路的人。这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雨，两人盲目的加快脚步。雨点慢慢大了密了，打到泥地上噗噗响。李韦良的衬衣连脚鱼一起塞进布袋里了，雨点落到光膀子上凉飕飕的。他赶忙闪到附近一个屋檐下，郭强也跟了过来。李韦良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回去的路，等雨小了我们原路返回，还是从湖边上绕回去。
郭强担心说：也不知走了多远了，能找到原路吗？
李韦良在黑暗中道：能听到湖水声音，湖边路肯定不会太远。
他们的谈话惊动了屋里的人。外面是谁呀？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我们迷路了，在这里躲躲雨。我们不是坏人，放心吧，雨停了就走。李韦良连忙解释。
里面一阵响动，接着有灯光亮起，昏黄的煤油灯光从木格窗户透出来，给清冷的雨夜添了一些温馨。
你们是青年组的吗？屋里的人问。
郭强连忙说：是的是的，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里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煤油灯从房间移到堂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热情地说：快进来快进来，一听就知道是青年组的人。
李韦良闪身进屋，借着灯光，认出是禾妹子。他笑道，原来这里是一队了。你怎么一听就知道我们是青年组的人？
禾妹子去青年组送过几次菜，人熟了就没有那么羞涩了。她认真地说：乡下人粗磨重石的性格，三担牛屎六苑箕的，说出话来硬梆梆的。哪像你们这样讲话斯文客气。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禾妹子赶紧掩上大门。她发现李韦良光着上身，惊讶地问：你怎么打赤膊，衣服呢？
郭强扬扬鱼篮，笑着说：给脚鱼穿了。这时鱼篮里的青蛙冲撞着，咕咕乱叫。
你们抓这么多“麻拐”做什么？
什么麻拐？是田鸡。抓田鸡吃啊。
吃？禾妹子吃惊的看着他们，脸色都变了。这东西也能吃吗？
李韦良点点说：你不知道田鸡好吃呀？嘿，你们这些人呐，这都不知道，田鸡不但好吃，还富含氨基酸、蛋白质等许多营养成分，味道鲜美，是难得的美味。
可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吃这种东西。看着都觉得恶心。禾妹子疑惑地说。
郭强说：在城里，这是好东西，纯天然食品。城里人十分喜欢吃，可惜很少有买。
禾妹子虽不懂氨基酸蛋白质，听李韦良说好，她信。他们是有文化的人，他们说好，一定是好。
禾妹子迈着急碎细步进房，拿出一件散发出樟脑气味的男衬衣。递给光膀子的李韦良说：这是我父亲的，快点穿上，别着凉了。
李韦良看着崭新的衣服为难地说：你看我一身的雨水汗嗅，别弄脏了这么好的衬衣了。
禾妹子从洗脸架上扯下毛巾说：不要紧，来我帮你擦干净。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拿毛巾帮他擦背上的雨水。她的手无意中触到他的皮肤，心里轻轻战抖了一下，脸火烧一般通红。辛亏光线暗淡，没有人看见她的面部表情。
两人的到来，让禾妹子十分惊喜，十分兴奋。做梦也没想到青年组两个下放学生会突然来到她家。自从那天给自己画了那张素描，李韦良的影子就没有离开过她半步。慢慢有了一些接触，他的言行举止令她感觉新鲜。他跟人说话总慢条斯理，和言细语；声音有一种磁铁般的质感，听起来令人舒服。而且，话语从来不带脏字。
这是一群完全不一样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春风扑面的感觉。她羡慕他们，从心底里喜欢他们。当然，更喜欢其中的一位，给她画像的李韦良。
她的手轻轻接触到他的皮肤，光滑结实，细腻，富有弹性；还散发出一种醉人的酸酸的汗香。她心慌意乱，耳热心跳。她使劲压制住慌乱，仔仔细细给他抹干净背上的雨滴汗水，抹着抹着，心里面忽然涌出一些母性的情怀。这种情怀像一块无形的、轻柔细软的丝绸，悄悄从她身上滑过，从她心里滑过，麻酥酥的，甜润润的。一时，幸福像水一般浸润全身，她忘掉了羞涩，细心帮他抹干净身上的水迹，抖开衬衣给他披上。
禾妹子的热情，令李韦良有点不好意思。他接过衬衣说：谢谢，我自己来。
禾妹子从灶台上的包壶里倒了两碗茶水，他们接过来大口吞喝。喝完茶，李韦良问：曹大婶呢？
禾妹子说：到学校里去了，给父亲送点换洗衣服，送点墰子菜。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两人的肚子也像鱼篮里的田鸡一样咕咕叫了。想起小早他们正翘首盼望他们回去，便起身告辞。禾妹子说，天黑你们不熟悉路，我送送你们。
郭强说：干脆跟我们一起去，反正你妈妈不在家，到我们那里尝尝田鸡的味道。
李韦良也说：是啊，吃过一次，下次肯定还想吃。一起去体验体验红烧田鸡的滋味。
禾妹子高兴地说：好啊，一直想到你们那里玩玩了，总抽不出功夫，今天正好跟你们一起去。不过，那田、田鸡我可不敢吃。
李韦良笑道：想去玩我们随时欢迎。小灵她们还时常提起你和曹大婶呢。吃不吃田鸡随你自己，这么晚了劳你帮我们带路，真不好意思。
禾妹子说：反正睡不着了，我们走吧。说着合上大门。
郭强说：不锁门吗？
禾妹子笑道：我们这里没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