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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李韦良再进农场(1 / 1)

五十四李韦良再进农场

晚稻打苞的时候,李韦良悄悄离开了生产队。农场那边捎信来,每家每户都要建一个“宝书台”,特意请他去帮他们完成这项政治任务。

自从那年在农场画过像后,李韦良和他们建立了交情。遇到经济拮据时,便偷偷过去几天。画几天像,赚到几十块钱就回。有些经济困难的人家,他只收半价,有的甚至免费。那边的人都说李画师是个好人。

那个中年汉子是分场的干部,欣赏李韦良的绘画才能和为人,向分场推荐了他。

李韦良在农场被人看好,在自己大队却被视为不可救药的顽固分子,累教不改的资本主义尾巴。大会上点名批判,广播里公开批评。并且几次被叫到大队部,要他写出深刻检讨,要他交出非法所得。他当然不会交出辛苦钱,也不答应写检讨。德保给他出打气,你人一个,肉一砣,他们爱怎么怎么,总不能开除你的社员级。李韦良十分赞赏德保的主意,要批尽管批吧,不偷不抢奈我何。

的确,一个下放学生,的溜溜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用约束社员的办法不管用。不管呢,如刺梗喉,也有失一级党组织的威严。作为党政一把手的吴德生脑壳痛,连一个下放学生都管束不了,只能说明他这个支部书记无能。吴德生十分恼火,他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他不信找不出整治的办法。

禾妹子知道李韦良要去出很长时间,很为他担心。她和李韦良的事情妈妈已经知道了,曹大婶有些为她担忧。后生仔的确不错,长得帅气,又有才华。可是下放学生是无根的浮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走了。婚嫁是一辈子的事,到时候人家走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办?无奈禾妹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任曹大婶磨破嘴皮也无济于事。禾妹子认定李韦良是她一辈子的男人。

鸭拐子的鸭划子就停在小河边上,过了小河再走五六里路,就是农场的地界。禾妹子驾鸭划子送李韦良过河。鸭划子只有两米来长,薄薄的船体,轻巧得像一片树叶。人踏上去晃晃荡荡的,载两个人,船帮差不多与水齐平了。三年多的湖乡生活练就了一身划船本领,李韦良稳稳坐定划子前头,不摇不晃。洞庭湖边长大的禾妹子更是技巧娴熟,她身轻如燕的跳上划子,竹篙一点,鸭划子箭一般射向河心。说是河,其实是条湖叉。洞庭湖周边有许多这样的湖叉,湖水通过这些湖叉灌溉着周围几十万亩肥田沃土,养育着黑土地上无数生灵。

风从湖面吹过来,激起浅浅浪花。鸭划子吃水深,时有浪花跳进船舱。李韦良不慌不忙的用瓜瓢将涌进来的水舀出去,再涌进来,再舀出去,水进来多了划子会沉下去。风带着湖草的腥味飘过来,有点力度。湖风吹老少年男。李韦良没有被湖风吹老,却吹成熟了。古铜一般的肤色晃着湖乡人特有的光泽,兰竺布衬衫变得灰不溜秋看不出本色了。肩上补了补丁,袖口磨破了。头发依然浓密,却被湖乡剃头匠修理得山高水低,像一堆秋霜后的红芭根草,焦黄杂乱。他外形变得不伦不类。回到城里,邻居同学都说他被同化了像一个乡下农民;在乡下,说他是城里来的下放学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地道的作田人。他有时审视自己,撩撩草草的外形,邋邋遢遢的衣着,黑黝黝的皮肤,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可是,我行我素执拗的性格,充满自信的定力,无拘无束的胆识,完全不同于格守本分的湖乡人。审视自己外表的同时,他也审视自己的内心,思考自己的人生。他觉得自己现在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接下去怎么走?他感到茫然。下乡的时候,市里开动员大会说,知识青年下乡,就像当年青年学生奔赴延安,是革命行为。青年人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走革命化道路。三年多的磨难告诉他,那些人是“站着屙屎不腰痛”。此时非彼时,混淆时代概念,倒换时空理论,有偷梁换柱的嫌疑,属无稽之谈。他当然不相信什么走革命化道路,扎根农村生根开花结果,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等等屁话。生活告诉他,严峻的现实生活摆在面前,路,靠自己走,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他人指指点点。天无绝人之路。古人的话总是富含哲理。路,总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鸭划子顿了一下,靠岸了。

李韦良稳步踏上岸,船头翘了起来。禾妹子趁势将竹杆插进水底弓腰发力,鸭划子嗖的一下串上了湖滩,压弯了一片红芭根草。禾妹子插稳竹篙,说:走吧我送送你。

趟过没膝的红芭根草滩,上了防洪堤。堤内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空旷而荒凉。禾妹子抓住他的胳膊说:我想跟你一起去,我帮你打下手,好吗?

李韦良对她的要求感到意外。浅浅一笑说:怎么想到要跟我去流浪?我一个人顶多就一条资本主义尾巴,带上你,两条,罪上加罪了。

禾妹子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农场那边谁也不认识我,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多好的机会。韦良,我真的想和你天天在一起,看着你摸着你,心里才安稳踏实。

李韦良点着她的鼻子笑道:蠢妹子,你以为哪里是另外一片天呀?我能天天抱着你呀?我怎么向人介绍?老婆吗,人家不信。你才多大,像个中学生,不像为人老婆的样子。别人还会怀疑我拐带了谁家的良家少女。再说,你这样走了,你妈妈还不会急死。回去吧,赚了钱我给你做新衣服,还给你妈妈扯花布。

虽语气里带着调侃,话倒是真的。禾妹子没有再坚持,她紧紧依偎着李韦良问:妈妈说你们下放学生像浮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飘走,你真的会飘走吗?

李韦良沉思了一会,搂紧禾妹子,脸紧贴着她的头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不过,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是上天送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禾妹子说:尽说好听的。梅花盼周小早回来,人都盼瘦了。小早出去三个多月,没有一点音信。有人要给梅花提亲,她死活不答应,一定要等小早回来。你知道小早去哪里了吗?回不回来,也要给人家回个信呀。梅花心里好苦啊。

周小早自从那天晚上背回稻谷离开青年组,算算三个多月了。听说那批电子表卖了好价钱,卖完后又去了广东。以后没有消息了。李韦良叹口气说。

禾妹子说:小早这家伙也是,赚了那么多钱不知足,还贪,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李韦良说:小早也是想让梅花的日子过的好一点,才那么辛苦赚钱。其实,小早命挺苦的。从小没有妈,他爸爸老实,当不了家,后妈对他冷淡,没有尝到过家庭温暖。满队长一家对他有恩,都像亲人一样的关爱,他非常珍惜。他也十分在乎梅花。他那人不善表达,什么都放在心里。告诉梅花,小早一定会回来的。

你这次回来,也别往外跑了。大队那些人对你非常不满,听说还在调查你的社会关系。我担心他们会整你。我不图你给我做新衣服,也不图你多少钱。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李韦良迟疑了一会,说:我也知道这次出去这么久,回来肯定会引火烧身。不过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笔钱对我很重要。现在我还不知道能赚得到多少钱,什么都还是未知数。不过,我一定要去,哪怕回来挨斗争也要去。

禾妹子转身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她郁闷地说:你该不是为余可可吧?你心里还放不下她?她话里带有酸黄瓜的味道。

李韦良笑道:学会吃醋了。蠢妹子,我是那样的人吗?余可可是我的同学朋友,你应该相信我。朋友有困难能帮帮也是应该的,可是能不能帮到还不一定呢。

禾妹子箍紧他说:你是个好人。

过了前面那座苦栆树搭建的木桥,就是农场地界了。李韦良要去的那个分场还很远,两人依依不舍的分手。看着李韦良朝农场深处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禾妹子才惆怅的转身离去。

过枣木桥不远,有一大片荷叶湖。此时正是莲蓬成熟的季节,荷叶间露出星星点点莲蓬,风过来,无边无际的荷叶莲蓬随着风起起伏伏的摇动,蔚为壮观。李韦良沿着莲湖仔堤走,莲湖很大很大,仔堤很长很长。他计划在晚饭之前赶到目的地,脚步加快了。农场地广人稀,好几里路看不见人影。他埋头赶路,胶鞋踏起一层尘土。他突然听见仔堤下有哗哗水声,看见有荷叶起起伏伏。他停下来,看见有一个人弯着腰在鼓捣什么。好远不见人,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心生亲切。他弯下腰问:伙计,做什么呢?摸鱼吗?

那人抬头看他一眼,眼光交叠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惊呆了。李韦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擦擦眼,仔细看,是你?你,怎么.....怎么......他思维有点乱。

你不在队上,到这荒坪野地来做什么?

你是.....小早,周小早?他仍然没有挣脱疑惑。毛茸茸的头发盖住了耳朵,看不出颜色的背心到处是洞,左边的背心背带几乎断裂,剩下几根纱勉强牵扯住,才不至于露出半边身子。几个月不久,脸尖了,身子瘦了一圈。李韦良眼泪都出来了:小早,真的是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团团疑惑从嘴里冒出来。

周小早慢慢爬上仔堤,背后挎着一个鱼篓。看着李韦良,像见到了亲人,一把抱住李韦良,呜呜地哭出声来。边哭,身子不停地颤抖。兄弟俩紧紧抱着,用体温相互慰藉。等情绪慢慢平静,两人坐在堤边红芭根地上,小早向李韦良倾述了一肚子心酸。

他回市里卖了那批电子手表后,又返回广东。朋友带他到了一个海边渔村。一到那里,他被那场景震住了。满街滿巷的摩托车,录像机,录音机。电子手表是没人看得起小物件。据说这些都是香港过来的走私货,看得他眼花缭乱,心跳不已。大物件不敢买,录音机,电子表买了一大堆,店家用饼干箱子给他包装好,从外表看,好像是食品箱。他乘车欢欢喜喜运回老家。心想,卖了这批货,猛赚一笔,回乡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决定留一个录音机带回乡下。那家伙真神,说话唱歌立马就能录下来,咔答一声打开按钮,说话唱歌的原声就稀里哗啦从匣子里飘出来了,好神奇!让梅花和青年组的伙伴们也长长见识,开开洋荤。然而,天不遂人愿,谁料想买卖时被人举报,没收了东西还被抓起来,关了两个月黑屋子。一天,趁看守不注意,翻天窗逃出来。钱没了,货也没了,没脸见梅花,还害怕市里那边来抓人,走私啊,那可是大罪。不敢回青年组,只好四处流浪。流浪到离队上不远的农场,不敢往前去了。幸好看守藕湖的五保老人关爹爹收留了他。关爹爹一个人住湖边上的茅棚子里,一天到晚嘴都闭臭。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肯和他做伴,还帮他巡视藕湖,求之不得。关爹爹看守藕湖其实就那么个意思。上万亩的藕湖,摘几个莲蓬挖几支藕,就像老鼠进谷仓啃几粒谷,很小的意思。派人守湖,就像现在的宣示主权,表明这湖是有主人的,不要胡乱糟蹋。小早很勤快,帮关爹爹挖土做菜,看守藕湖。湖里莲藕莲蓬应有尽有,青草鲤鱼手到擒来,饿不着。后来,他发现湖边上尽是鳝鱼洞,黄鳝半斤一条,从来没有人捉。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准备白手起家,开始他的第二次“创业”。他说着说着,情绪轻松起来。把鱼篓拿过来让李韦良看。鱼篓里果然有几条肥硕的黄鳝。

李韦良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眼前的周小早如同叫花子一样。一个被人说成走革命化道路的下放学生,混成了叫花子,算怎么回事呢?是这一代年轻人的悲哀?还是这个世道的悲哀?

他将鱼篓拿过来,用力扔进藕湖里,拉住他说:走吧,我们不能做九流三教的叫花子,我们要堂堂正正的活着,跟哥哥走,我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苦了。

农场的地很广阔,天也广阔,宽阔的原野上,李韦良和周小早的背影虽说有些孤单,可是,前面多少还有些希望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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