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枫看着满脸不服气的男人,轻声道:“我能理解你的处境,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那个被小看的人?这天下人都知道北齐有个聪慧过人、天姿国色的四公主,和养在深闺却也倾国倾城、美貌无双的九公主,我这老六基本没人知道。”
男人一笑,“本王和你是一路人。”
云落枫再次摇摇头,“也不全是吧。因为我没有想过要去争,能争什么呢?是名满天下的声望,还是北齐第一美人的名头?这些都是浮云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百年之后一抔黄土,谁还能记得谁?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算了吧,此生能安稳度过,不被他人左右,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便已足矣。”
“你到是看的淡,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是条汉子就应该有角逐天下的血性,若是不争不抢,便一辈子被他人压迫,夹缝中生存,这样的生活本王绝对不要。”
既生瑜何生亮。他和轩绒烨铮的夺嫡之战已经打响,箭出没有回头路,两人之间必有输赢。
云落枫看着一脸势在必得的男人,想和轩绒烨铮初见时的情景,他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若不是有幸遇见她,还不知后续如何。
整个大辽会想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吧。为了上位,视自己亲身哥哥如草芥,不远万里追杀,实在可怕。她下意识的朝洞口边挪一挪,有些忌惮眼前的男人。
“怎么?怕本王?”
轩绒北冀不屑冷哼一声,“放心,本王不杀女人,尤其是美人。”
他又扬起熟悉的笑,阴柔邪气。
云落枫不语,偏头看着洞口外,雨依然下的很大,不知道轩绒烨铮是不是没能寻到她已经打道回府了呢。
“我母亲是西域人,生我的时候便难产死去。我自小没有母亲疼爱,父王教子严苛,没什么耐心。每次我两练完武功,都是满身淤青。那个时候王后总会悄悄安慰他,给他最好的把玩物件,鼓励他,带他出去游玩。本王承认他是很聪明,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不论是武学还兵法,他都学的有模有样。”
男人的眸光有些暗淡,脸上堆积的是前尘往事。顿了顿,他再次喃喃自语道:“他是大辽公认的天之骄子,八岁便随同父王上战场,直到现在依然没有败仗的记录。”
云落枫看他脸上有些不宜察觉的钦佩,和些许不愿承认的羡慕。她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他慢慢讲述。
“其实我也去过战场,在十一岁那年。突厥来袭,我求父王给我一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那是我第一次真枪实战上沙场,但很不幸,我低估了敌方的实力,被突厥重击,千钧一发间,是他单枪匹马,救出了我,并且转败为胜。”
轩绒北冀眸光暗淡下来,失落的盯着头顶上的岩壁,缓缓说道:“从那以后,父王便不在多看我一眼,整个大辽都只认定他才是无坚不摧的战神。而我,吃了人生第一场败仗,便永远要活在败将的阴影下。”
轩绒北冀越说越不甘心,蓝色的眸子里涌动这浓浓的不甘和妒忌。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下人叫我二皇子么?”
他转过头,对静静聆听的女子苦涩一笑,“因为他不过比我大上三个月罢了。仅仅早我三个月出生,他便是长子,也是嫡出。”
从小到大,他不愿意任何人说自己是轩绒烨铮的弟弟,他更痛恨因为是小的那个便要处处受他相让。
他自小身体羸弱,体力上总是差他一截。两人共同扎马步,练基本功,每次都是他先败下阵,接受处罚。经过几次,轩绒烨铮便暗自让着他,总是瞅着他快坚持不下去时和他一起瘫坐在地上,让他免于受罚。
可他恨透了这种怜悯的相让,他从来不开口叫他王兄,他不愿意承认一个仅仅比自己长了三个月的人处处高于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其实你本不需要这样的。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凡人自扰,想的太多,不顺气的地方也多,凡事看淡一点,会过的轻松自在一些。”
“那是因为你不懂,大辽上届夺嫡之战的结果。父皇夺得皇位抱得美人归,哈斯王叔什么都没有得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离他而去。我轩绒北冀不愿意过受制于人的生活,也不希望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守护一个女人。”
这点到和她很像,同样是不愿意被人束缚,不愿意莫名其妙卷入夺嫡风波,为了不做轻易被牺牲的棋子,她才万般无奈下选择支持相对宅心仁厚的二哥。
“不会,轩绒烨铮我是了解的,他应该不会迫害手足,到是……”
“到是我会赶尽杀绝是不是?”
男人邪气一笑,点头道:“不错,本王是屡次派人暗杀他,每次都被他化解,算他命大,不过今日不同以往,他已经有了软肋。”
轩绒北冀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中有戏谑的意思。
“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发现你失踪了,怎么还没有寻到此处?莫不是遇到狼群,有什么不测?”
云落枫心头一紧,知道他故意这么说,也禁不住担心起轩绒烨铮来。
“对了,平安锁呢?快把它还给我。”
“哼,丢了。”
“你!”
轩绒北冀邪魅一笑,“若是不信,你大可上来搜身。”
云落枫气结,恨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难不成真去搜身。
“本王的到是还在,要不要戴上去?”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从早上到现在,基本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人已经累得全身散架,不想在和这个男人多费口舌,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眼皮开始打架,睡意也渐渐袭来,强撑了一会便模糊了意识沉沉睡去。
外面,雨还未停。
轩绒烨铮将马停放在崖上,带着部队一路往下寻找。他能大致判断两人在断头崖的情况,只有一匹马应该不可能驮着两个人越过去,一种情况是一人策马越过悬崖,另一个人坠崖;第二种情况是两人一起坠落。刚刚崖上遗留的大片血迹还让他心有余悸,强忍着自己压下心头的不安,期望他担心的人相安无事。
河水湍急如流,若是两人掉进了河里会被冲出去很远,轩绒北冀是不会水的,那枫儿呢?
“速度快点,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仔细注意河床上的浮木,留心看看地面有没有遗落的物件。”
雨还是很大,他全身被淋湿,没有了火把照明,他只能依靠听力辨别周遭事物。
入耳的河流声,虫鸣声,雨滴声,随从的呼唤声,可就是没有他最希望听见的声音。
枫儿,你到底在哪里?为何听见我的呼唤却迟迟不回答。
天已经微微透亮,东方渐渐泛起鱼腹白。
轩绒北冀睁开闭着的双眼,听见远处传来的呼唤声。哼,来的还算快。
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女子,扬起一抹轻笑。
火堆已经燃尽熄灭,身上的衣物已经烤干,洞里比湿滑的洞外多出一分暖意和安宁。他将身下的草垛一点点移向身边的女子,以暧昧的姿势再次躺在她身边,动作轻柔的掏出怀中的物件,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脖子上,然后带着笑意安然入睡。
洞外搜寻的人已经寻到下游,天色开始亮起来,行动更加自如。只是淋了一晚上的雨,又片刻未曾休息,人都有些疲倦了。
轩绒烨铮依然是眉头紧锁,耳听四方眼观八面,想要找出一点有人到过的痕迹。
抬脚一顿,他拧了下眉,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触感却不是坚硬的石头。
他挪开脚,往下一看,见是一只玲珑精巧的平安锁。用绿松石和玛瑙串成的链子已经被扯断,呈祥云形状的锁上还刻着龙凤呈祥的精美图案,几只小铃铛上还刻着人的名字。
轩绒烨铮一眼便认出,这是他送给云落枫的平安锁。
如今链子已经断裂,像是被人遗弃在岸边的玩具,上面沾满了泥土及河沙。
他心中咯噔一声,抬起僵硬的手捡起地上的平安锁,拿在身上蹭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放回怀里。
“不必往下了,这里有条石路,顺着里面寻寻看。”
士兵得了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朝着狭窄的小路往里探去。
轩绒烨铮的心怦怦直跳,怀里冷冰冰的平安锁被他瞬间焐的发热。
枫儿,期望你没有事才好。
“殿下,前面有个山洞!”
前面的士兵来回话,轩绒烨铮大喜,疾步上前。
感觉洞口的光线暗了下来。轩绒北冀缓缓睁开眼,看着高大的身影挡在洞外,满脸的落寞和孤寂,心中浮上一丝报复的快意。
火堆边的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并躺在一起,他担心了一整晚的女子,此刻正睡的香甜,身上还盖着男人臧红色的锦袍,露出的半截白嫩的脖颈上带着的却是一只崭新的平安锁。
轩绒北冀嘲讽的看着洞口外的男人,食指放在唇边轻嘘,扬起一抹邪气的笑,爱慕的盯着身旁的女子,挥了挥手,斥退洞外的侍卫。
轩绒烨铮只觉得心头一震,嘴唇干涩,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铅块般难受,心如油煎般疼痛。
万箭穿心之痛,大抵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