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不知道是鲜虞皇室的办事效率太高了,还是皇帝着急将殷临浠这个烫手山芋丢开,在我将生成八字送出去的当天晚上送信的小厮居然立马又带了封回函给我。
而我摊开信封看了看,这回信上倒不只是只言片语了,相比询问我生辰八字时寥寥的几个字,开头已经变成了一些客气话,语气也跟着温婉了许多,可惜我是个急性子,客套个两三句的倒还没什么,只是一整篇下来,从夸我母妃聪明到父皇英明再到我品才兼得,客气的话说的未免太有敷衍了事的意味了。
我对这些话倒是向来漠不关心的,大抵也就是哪个妃子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包揽下了这回信的任务,可我们之间又素昧平生的,所以为了衬托主题这才废话连篇的说了一大堆,只有最后的一行字才是重点。
可我瞧了以后,几乎怀疑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患了什么病,猛的一眨眼再顺着烛火忽明忽暗的光线,清晰的看到了最后一行字写的是:一月初一吉日兮辰良苍天降福祥,乃千古难寻的大喜之日,尔等切不可错过!
这这我倚在案前的身子踉跄一步,惊得已不是瞠目结舌所能形容了。
虽说钟离国难我着急借兵,但一月初一不就是后天吗?难道说后天我就要和殷临浠成亲了?这未免仓促的有些匪夷所思。
但事实上,那封回函上写的日子与其说是在征求意见,倒不如说是用委婉语气下的一个命令。
在我和殷临浠并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一月初一悄然而至。于是这天清晨,天空尚且微微泛出鱼肚微白,我还在手脚并用的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太子妃太子妃娘娘?太子妃?”
外面也不知是谁,接连敲着我房里的门竟是一刻也未停,而我自从凤城那件事后睡眠不好,总是睡的很浅,经这么一闹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倒是惊得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最后仅存的一点睡意也被门外的叫喊声给消磨的一丝不剩了。
“谁啊!”我不耐烦的打开门。
却不料,这朱红色的门吱呀的打开以后,门外几个体态臃肿的妇人便一窝蜂挤了进来,边朝我挥挥手里那染满香粉的手绢,笑的像是恨不得将我吃了一般。
“你们”我微眯了眯惺忪的睡眼,认出了这几人,“你们不是那天的喜娘吗?怎么?又要量喜服?”
我的话一出口,惹得那几人笑的连头上的步摇都快要甩下来了,半晌才拍拍我的手臂道,“太子妃可真会说笑,您身材纤细什么喜服上了身都能穿出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来。”
我愣愣的看着这几个一大早吵醒我的罪魁祸首,唏嘘道,“几位嘴上抹蜜的仙姑,这么大早儿的来我这儿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吧?”
说罢,只见那几个喜娘大刺刺的捂唇娇笑了会儿,手里染满香粉的手绢险些挥上我的面颊,害我打了个喷嚏。
之后才听她道,“哪儿能啊,奴家几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扰了太子妃娘娘的清梦啊!只是前日太子殿下在奴家们忠言相谏下,一下子就定下了奴家这几人的喜服,趁着今儿这大喜的日子拿出来让太子妃娘娘试穿,相中了哪一件今天就用哪一件。”
听完她前半句话我尚且还沉浸在对殷临浠的幸灾乐祸中,后半句却惊得我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你说什么大喜的日子?”
几个喜娘见我一副茫然样,还以为我是在害羞,于是个个抿唇一笑,将我往外推。
“太子妃娘娘,莫不是忘了,今天可是你和太子殿下的好日子呢!”
在她们前呼后拥的簇拥下,我十分被动的被推到院子里,这才发现昨日还是清清淡淡的院落此时已经猝然换了副光景。
只见原本飞檐下金笔雕刻的檐身不见了原本的淡雅,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大红色喜幔缠绕在原本错落有致的院子里,更夸张的是从窗上到屋梁乃至于如火盛开的山茶花上都挂满了喜字与染缬,满目鲜红令我头顶泛起一阵晕眩。
“太子妃娘娘!”喜娘纷纷惊呼,连忙扶住我踉跄的身影。
我又不死心扭头问道,“今日果真是我的大喜之日?”
喜娘几人对视一眼,只认为我是高兴过头了也不回答我,倒是推推搡搡的将我又推回了屋子里,一并开始献宝似的拿出一件又一件装饰精美的喜服在我眼前晃啊晃,问我喜欢哪件。
我呢,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也做好了准备,可当这天就这么来临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不切实际,回想起这段日子除了悲伤便是惊吓,我恹恹抬手随便选了件。
然后任由着喜娘们开始了漫长的装扮,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再回过神时外面已经是日晒三竿了,外面的喜乐正透过风扬起窗边喜幔的一角,悠悠传了进来。
“好了,太子妃!”这时喜娘为我理了理喜服的下摆才喜滋滋的退到了一边。
而我只觉得头顶很重,伸手扶了扶额头望向铜镜里的自己不禁诧异,在镜子的倒映下,我分明看到的是一个头发乌黑挽起了个飞天髻的女人,只见那一张精致的面容上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巧的嘴唇染满丹脂,一副明艳脱俗的模样,就连脸上原本稍稍带着的病容在喜娘们的精心修饰下都变成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还是我吗?
呆呆的看了会儿,然后随着喜乐声越来越近,喜娘们赶紧将我搀扶了起来,又取来一方红纱红盖头。
喜吟吟对我道,“太子妃娘娘,咱们这就要出门了,不过您是初婚娘家又离得远,所以奴家还是要嘱咐您几句,这第一啊就是为了今日大婚顺利,一切的饮食啊咱可就沾都不能沾了,至于第二嘛”
就在我暗自感叹着这不是成亲而是受罪时,那个喜娘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的靠近我耳边,又突兀的提高了嗓门道,“到了夜里啊不管太子殿下对您做什么?您都别反抗,就算是见点血啊也是正常的。”
说罢,其余几个喜娘突然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我惊骇着一张脸。
什么?不管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不能反抗?见血了还不能反抗?这是什么鬼道理?鲜虞的婚俗难道是将新娘吊起来毒打吗?这简直就是禽兽的行为!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幅怪异的画面,喜娘便乘机将红盖头披上了我的头顶,扶着我就要出门。
“早生贵子、百子千孙、富贵利达、佳偶天成”
只是边走边念叨还朝我头顶撒着什么,砸的我脑袋直砰砰作响,疼的我泪花在眼圈打转差点没立马揭了盖头看看这群老娘们到底往我头上砸的是什么。
而喜服繁重,尽管是在喜娘的搀扶下我仍然是踩到了裙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身旁的人不少,这才免了与大地亲密接触。这时,喜娘搀扶着我的手才紧了紧,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太子妃先忍着些,出了门就好了,这砸在脑袋上的可是贵子,是寓意祈祷您能早日为太子殿下诞下贵子的。”
说罢,她领着我跨过了门槛以后,果真再没有朝我头顶砸东西了。
只不过平日从屋里到屋外的这一小段距离,今日我倒是第一次觉得竟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脑袋直疼。
接着,在她们循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彩头,带着我左绕右绕的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以后,只听见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干咳。
喜娘们便纷纷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恭贺殿下新婚大喜,奴家们祝愿殿下与太子妃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说罢,又是一声干咳,他朝我伸出手
我一愣,然后就着红盖头下面余留的缝隙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漂亮手指,心里暗暗揣测着…他伸出手,我是不是要把手放到他手心?可万一不是如此,那我岂不是要闹笑话了?
于是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喜娘才尴尬的笑了声,将我的手放到了殷临浠手里,高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随着她的余音落下喜乐愈渐愈烈,在众人的欢呼喝彩中殷临浠牵着我的手开始缓慢的穿过人群,而我依旧是就着红盖头底下余留的空隙打量着外面。
“公主,新婚快乐。”耳边徒然响起一阵虚弱的女声,从缝隙里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靠在其他人身上的单薄身影。
我明白这定是桃心在与我说话,要知道在鲜虞除了桃心会叫我公主以外就只有沈霄了,而这个傻丫头怎么可能会错过我的婚礼呢,那扶着她的必然也就是一大早玩儿了失踪的晚儿。
可现在正值数九隆冬,桃心的伤还没有好全呢,要不是因为我
强忍住内心渐渐开始溢上心头难受,我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
直到再走到一双手死死握住刀柄的人身边时,我怔了怔。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那柄佩刀却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在凤城时沈霄曾经将它交到我手里让我自保的。
然而,沈霄此时却并没有说话,似乎只是默默注视着殷临浠牵着我的手,渐渐往正堂走去
然后,在喜娘的搀扶下,我小心翼翼的跪在了大红色的跪垫上。
只见眼前香烟缥缈,身后的喜乐队伍突然停止的演奏,紧接着堂上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最终在这嘈杂的鞭炮声和人群的喝彩声里,才徒然响起了随礼生清脆的嗓门道,“一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