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开始吧。”依然酒气十足的师傅道。
随即我把左右两只食指的指套取下，露出两只截然不同的食指：左手食指整个儿像枯黑如残败的树枝，指节突出，上面神秘狰狞的饕餮纹路交织，如同鬼指；另一只恰恰相反，温润如玉，仿佛初生的婴儿一样的细腻嫩滑，有一种宝石般的光泽。
我先把那碗竹叶青毒液的破瓷碗拿过来，然后把如同鬼指模样的玄阴指伸入碗中。
一种痛苦腐蚀难耐的感觉立刻攀上我的心头，如同食指在被一条毒蛇噬咬，奇寒无比，非人剧痛之下，细密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渗出，脑门也腾起淡淡的白烟。
尽管如此，我依然咬牙做完了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喂指”功课。
是的，师傅就是这么称呼的。至于为什么要喂指，我问了很多次，师傅从来不跟我讲，总是跟我说，小孩子家，安心修炼就是，不要问太多。
喂指功夫完毕之后，就是炼指功夫。
所谓炼指，就是把另一只食指伸入全是亢阳药物的药液，吸收纯阳药力，炼化成烈阳指。
炼指不比喂指好受，纯阳药力渗入指内，手指的血管都快撑爆，好像伸入火山熔浆中一样，感到自己快要被焚烧成一块焦炭。
喂指、炼指之后，师傅吩咐我打坐练气。
我静静的坐在我的那个破烂蒲团上，开始修习师傅传授给我的阴阳气诀。
炼气诀比喂指、炼指愉快的多了，这就好比极寒极热之后，身体暖洋洋的泡在温泉的感觉。然后全身每个窍穴都透出一种莫名热流，热流随着在全身循环不息。
“衡生，你要记住，我们阴阳鬼门，最要紧的，就是这阴阳造化之道。”
“阴阳平衡是生命活力的根本。阴阳平衡就是阴阳双方的消长转化保持协调，既不过分也不偏衰，呈现着一种协调的状态。”
“阴阳平衡则人健康、有神；阴阳失衡人就会患病、早衰，甚至死亡。”
每次我在打坐练气的时候，师傅总要在我耳边嘀咕这些听了无数遍的废话。
唉，有人总是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良师傅自己从来不修炼，却每天不忘吩咐我苦哈哈的修炼，而他自己基本属于无职无业专营骗吃骗喝的神棍。
当然，作为师傅永远是有正当理由的，用他的话来说，这阴阳指的绝技只有我这种特殊的九衡体质才能修炼，像他这样的天赋一万年也感受不到食指的气感。
这些年来，我总结了修习阴阳气诀的关键就是要把左手的阴气和右手阳气导入腑脏，冲击不同的窍穴关卡，然后把两种性质不同的气融合为一体，运行几个大周天，最后滋养自己的丹田气海。
说起来简单，但是这种引导两种不同性质的气入自己的肺腑，刚一开始那种相克相生的本能冲突，可以折腾到我疼的整宿无法入眠。待到运气冲击窍穴的时候，更是艰险异常，需要莫大的毅力忍受那种剜肉剔骨般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从跟随师傅懂事起就伴随了我十年。
每天阴阳诀修炼到最后，就是把两种不同性质的气，在运行中融合为一。这个时候就可以享受每天辛苦练功后的快感。我发现只要把两种不同性质的气融合为一后，经脉里感受再也不是如阴气那么刺骨寒冷，也不是如阳气那么焚烈如灼，而是化为一种春风拂面，冬日暖阳的那种舒适惬意的感觉。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直悲催的人生有那么点收获的感觉。
师傅等我练功完毕之后，总会很准时的，从他的被窝里，或者胳肢窝里面，掏出一只活蹦乱跳的蟑螂，抑或是臭虫，然后揉了揉捏死，再扔到我面前，懒洋洋的看着我：“找到气感宇宙的感觉。然后弄活它。”
我勒个去！
反正我是辛苦了近十年，无数只蟑螂“小强”在我面前殒命，我依然没有找到何谓气感宇宙，也就无法弄活一只小强。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前几天我感到绝望枯燥之际，偶尔发现有一只死去的蟑螂小腿又蹦达了几下。
所以才有今天无良师傅请我去狗肉店搓一顿的喜出望外，平日里师傅那个抠门的紧，做法事赚来的钱基本灌进他的酒瓶还不够用呢！
我把死去的蟑螂重新摆好，放在吃饭的小板凳上，然后按照平日里练功的坐姿打坐。我的左手玄阴食指放在蟑螂的屁股处，右手烈阳食指搁在蟑螂的脑门，默默运起阴阳诀。
以前运功的时候，我的脑海总是感觉一片混沌的昏沉，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十分的清明。很快我的思维就沉浸在一片玄妙的世界中。
这是一片沉静的世界。我不再是我。我仿佛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俯瞰这个玄妙的世界的万事万物。从一大片只有黑白的混沌团云开始，慢慢的团云开始蠕动，动作越来越剧烈，直至混沌团云再也承受不了压力，砰然的发生大爆炸。我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仿佛欣赏一支超级绚烂的礼花，目睹混沌团云爆碎在空中，四分五裂，残骸抛掷在空间各处。
时间就这么一秒一秒的过去，我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混沌团云的残骸们慢慢的旋转起来，慢慢的从千姿百态的形状，化为球形或者椭圆形，悬挂在茫茫无尽的空间。有的星球在诞生，有的星球在暴烈燃烧，有的星球在相互吞噬，更有些星球在剧烈的自我爆炸中化为宇宙的尘埃，再也消逝不见。
我已经无法形容那种生生不息的壮丽宇宙奇观，内心升起一种对生存的赞叹，对死亡的哀悼。我已经不再是我，这个宇宙的万物好像我内心的情绪，我能感受它的喜怒哀乐……
师傅刚开始还是躺在草床上，醉眼惺忪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敏捷的发现我与往日的不同。他猛然跳将起来，站到我面前，一眼不眨的盯着我，更仔细观察板凳上的蟑螂。
我紧闭着双眼，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悲寂。师傅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呦嗬，这下就有趣了。”
师傅仔细看着我的食指。左手的玄阴指已经变成深沉的玄黑色，一抹混沌光泽的黑芒在流动；右手的烈阳指仿佛天山雪莲一样的细致雪白，里面有乳白色的光晕在跳动。
师傅屏住呼吸，内心喊道：“小子，一定要成功啊！”
师傅焦急的快站不住了。蓦然，玄阴指上的黑芒跳动到死去的蟑螂身上，黑芒化作上古饕餮的模样，贪婪的吸取蟑螂身上升腾起来的一丝幽黑死气，转瞬又回到玄阴指上。衡生彷佛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全身冷的开始打冷颤，好一会儿才重新平静下来。
这时候烈阳指也动了，一点乳白色的光晕愈发闪烁不已，一道白色光芒脱指而出，笼罩着蟑螂的尸体。衡生瞬间血色全无，整个身体快要倾倒。师傅赶紧跳过来扶持，大喊道：“衡生，痴儿，速速醒来！”
我的内心沉浸在宇宙生生造化的意境中，感觉自己一生再无挂碍，永远不想离开。
突然宇宙空间一声暴烈的喊声。我被震的眼鼻耳全部流出鲜血，连周身毛孔也流出脓血。我的神魂好像被一双大手，猛然甩离这个奇异的空间。
我醒过来了。我一摸，果然我的嘴巴里全是血，苦涩不堪，我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今天吃的狗肉全部呕出来，呼啦的的吐了一地。
师傅从多年未洗过的床单底下，摸出一粒血红色的药丸，赶紧塞进我的嘴巴里，“衡生，速速吞下。”
我急匆匆抓起炒菜的铁勺子，到破水缸哪里舀了一口水，和水吞下药丸。我全身气血翻腾的感觉才稍微止住，只是人依然感觉虚弱到极点，眩晕感不断的侵袭。
蓦然，板凳上发出清脆的“唧唧”声，那只死去的蟑螂逆天般的跳将起来，迅速的遁入床脚的黑暗处，隐没不见。
师傅仿佛发狂一样，得意的嘿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我鬼门之下，葛洪先生之后，终于再度拥有阴阳法指了……哈哈哈哈。”
我再忍不住虚脱的眩晕感，一头栽倒在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