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猛地刹住了闸,轮胎在路面上狠狠摩擦,“吱吱”的响声尤为刺耳。
江临转过头来,黑眸定定地望着段子矜的脸,眸光像僵硬的石头一般,纹丝不动。
段子矜没多想,以为他停车便是让她下去,于是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拉车门。
江临的心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碾压而过。
气得胸口都在剧烈起伏,气得想一拳砸在面前的方向盘上,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段子矜的手指碰到快要碰到门的一刹那,四扇车门同时落锁。
她皱了下眉,回过头就看到江临眉眼含霜的模样。
他低沉得不像话的嗓音蓦地响起:“段子矜,你就算故意惹我生气,我也不会放你在这里下车。”
故意惹他生气?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莞尔浅笑道:“我没有故意惹你生气,江教授,别把这么大的黑锅往我身上扔。”
“那你就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去医院陪贝儿?”江临听了她的解释反而更加不悦,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言辞的锋利能划伤耳膜,段子矜现在应该已经聋了。
“这和我希不希望有关系吗?”段子矜索性靠在他的车里舒适的椅背上,眯眸轻轻睐着他,“或者说,我希不希望,对这件事的结果有影响吗?你会因为我不希望就不去医院陪她吗?有过那么多次前车之鉴,如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是不是太傻了?”
褐色眼波里的笑意,好像她真的什么都没往心里去似的。
事实上,她并非不在意,只是不会再自取其辱了。
刚才在地下停车场里,她说的话,其实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倘若你给我的答复是姚贝儿真的copy了剧组的母带,而你舍不得动她,所以拿我顶罪,那江临……咱们两个就彻底玩完了。
她盼着江临马上否定她的说法,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可是那时江临的反应是什么?是沉默。
那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非要等到他亲口承认下来吗?
是她太小看姚贝儿,也太高看自己对江临的吸引力了……
是她输了。
段子矜轻轻地笑,鼻子却越来越酸涩,她心平气和地问道:“知道我总惹你生气,你为什么还非要留着我?是这杯水还不够烫,你才死抓着不松手?”
死抓着不松手?江临的黑眸愈发深沉冷漠,他却扯唇笑了,他不答反问:“是不是我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反倒让你觉得烦?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给别人。”
“江临,你这话说的很没道理。”段子矜嘲讽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没本事决定你的去留。”
车厢里陡然陷入一大片死寂。
空气像染了毒,吸入肺腑,便会溃烂而亡。
所以有那么一秒,两个人的呼吸同时停了下来。
江临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缓缓道:“段子矜,贝儿跟了我四年。四年有多久,你明白吗?”
他的每个字都无异于是一根钢钉插进她的血脉。
是呵,江临和姚贝儿在一起四年了。
四年是多久?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夜,养条狗都能有感情了,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她与江临相识八年,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过也就两年,不到八百天。
甚至还不如姚贝儿。
这个认知让段子矜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寒气冻住,冻成了冰,然后一点点碎裂。
“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是我对不起她,我承认我没有做好和她分手的准备。”他远山般的眉峰此刻看上去淡漠极了,与她之间相隔千山万水,咫尺天涯,说话时语气也冷静得波澜不兴。
段子矜却在他无喜无怒的言语里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指甲深深埋入手心,“你别说了,够了!”
她不想听他亲口讲述他对另一个女人用情至深。
这好比一座沉重的山,压得段子矜快喘不过气,只消再加一根稻草,她就要彻底崩溃了。
“子衿,贝儿她曾经为了我,差点被人玷污。”江临说到这里时,嗓音倏尔紧了紧,干涩低哑得直击人心底深处。
段子矜就是被击中的那一个,她的眸光重重地一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表情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茫然又脆弱。
姚贝儿为了江临差点被人玷污?
他沉声道:“就算我移情别恋,也不能忘恩负义。于情于理,她现在最需要我,我不能不去,你懂吗?”
她懂吗?
过了良久,段子矜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空洞的目光慢慢聚焦,她嘴角的弧度从起初的细微,逐渐扩大许多,“她为了你差点失身,你因此而感激、愧疚……”
她轻描淡写地笑道,“那你去守着她一辈子好了,别来找我犯贱。”
在听到“犯贱”二字的瞬间,江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长眉在眉骨上勾出凌厉慑人的线条,整张俊容阴沉晦暗,漆黑的眼瞳里落下的全是冷冷的阴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话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段子矜,你有心吗?”
“她不就是为了你差点失身吗?”她轻嗤。
失身。
段子矜在心里重复念着这两个字。
忽然觉得好笑。
姚贝儿为江临失身,就能换得他四年如一日的宠爱和纵容。
她为了江临雨夜上山,连命都险些赔进去,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原来她姚贝儿的一张膜,比她段子矜的一条命都重。
“你问我有心吗——对不起,我没有。”段子矜异常的漠然,“我和姚贝儿永远站在对立面,我没有同情她的义务。既然她在你心里根深蒂固,我挖都挖不出去,那干脆,我连你也不要了。也省得你说我逼你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万一因为这个毁了你江教授一世英名,我可担当不起。”
她的话音一落,四周空气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江临看着她的眼神几次让段子矜觉得,他想狠狠扇她一嘴巴,只是在克制,在隐忍。
时间一分一秒地许久,他的喉咙里逸出一抹冷笑,起初声音小得根本听不清,到后来渐渐加深加重,直到振聋发聩。
“段子矜,算我看错你了!”
她心如刀割,脊背却挺得僵直,“是啊,江临。谁让你一直就眼瞎。”
才会看不清谁才是最爱你的人。
江临的眉心耸动,额间青筋暴起,抬手起,拳头猛然砸向车窗。
巨响声惹得段子矜心头一颤。
他低哑地笑,“你好,你真好……”
车窗的玻璃上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殷红的血从他的关节处流出,滴在车厢里干净的地毯上。
带血的指尖划过中控锁。
门开了。
江临眸色阒黑,深沉得透不进光,“以前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我都当你是在使性子。”
他的语速非常慢,每个字都冰冷、疏离,“哪怕你打我骂我,摔杯子还是发脾气,至少还能说明你足够在意我。但是今天……”
他顿了顿,“你让我,呵,很刮目相看。”
“难道是因为我一直追着你宠着你,所以你便觉得哪怕再多拒绝我一次,哪怕你对贝儿恶语相向,我还是会理所当然地原谅你,继续出现在你面前?”江临没再看她,而是平视前方,“段子矜,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不想看见我?”
段子矜知道这时候她该说“是”,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却像被堵在嗓子里一样,死活发不出来。
她隐约意识到,若她真的说出口,可能是覆水难收。
江临低低地笑出声,眼角眉梢覆着凉凉的讥讽,“你是下不了狠心这么认真地拒绝一个对你百般讨好的男人,还是怕一不小心玩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话像在段子矜心上按下了一把图钉。
细密的尖锐,伤到了她。
她动了动嘴唇,无助而复杂地望着他。正好看到他唇畔的笑意收拢起来,直到抿成一条直线,“那我来替你做决定。”
“这段时间你好好静静。”他面无表情道,“等我处理好你所要求的事情,我也许会去找你,让你再做一次选择。在此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段子矜浑身一震,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倾塌。
江临勾唇,微笑的弧线,说不出的残忍冷漠,“也有可能到时候我就想通了,不愿意追着你犯-贱了。你……就解脱了。”
*
即便是工作日里,医院仍是个人头攒动的拥挤之处。尤其是像妇科、产科这种关系到下一代安危的科室更是人满为患,挂号比登天还难。
幸好傅三爷财大气粗,什么道上都认识几个朋友,才免去米蓝在大厅里排队挂号的苦难。
米蓝去检查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地对坐在办公室里的傅言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洁癖症晚期患者这辈子都只能当和尚了。”
傅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凤眸里的光芒凉薄而犀利。看在他如今有求于他的份上,他暂时不打算和他计较。不过这趣÷阁账,自然是记在心里了。
“陈晨,我带她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无论结果是什么,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唤作陈晨的医生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就说嘛,你堂堂傅三爷,家里几个医生都是祖传三代伺候你们家的,为这么点事儿也犯不上亲自跑趟妇产科。怎么,老爷子不知道?”
他说着,表情暧昧了不少,“难道是外面的小野花?”
傅言勾唇,气定神闲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妇产医院呆久了,天天和大姑娘小媳妇打交道,才学出了这么一身嚼舌头的本领?”
陈晨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这不是好奇么?二十七年也没见你身边有过女人,外面都传,娱乐圈的大佬傅三爷,其实是个基佬。”
傅言笑眯眯的,“哦?谁传的?”
对上他含笑的眼,陈晨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没、没谁……”
傅言瞬间收起了笑容,恢复一张面瘫脸。
陈晨舔了舔嘴唇,换了个话题,“弟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傅言眯起眼眸,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盯着不远处B超室紧闭的门。怎么去了十多分钟还没回来?
“演员。”他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陈晨愣了半晌,没想到这个弟妹竟然是娱乐圈里混的人。
万花丛中过,片片不沾身,说的就是他傅三爷。代掌家业这五六年,从来没传过一条绯闻,白白浪费了娱乐圈这么好的资源。
陈晨唏嘘道:“你算没算过,圈里有多少女明星想被你潜?弟妹是怎么得手的?”
傅言的俊眉微微一蹙,“谁是你弟妹?别瞎叫。”
“你们这些男人,提上裤子就不认账。”陈晨不赞同道,“万一真有了……”
“打掉。”
话音还徘徊在办公室里没有散去,门口一位小护士便推门而入,满脸喜色,“傅总,恭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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