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男人闻言,远山般好看的眉峰微微隆起。
他的双眸阒黑无光,却透着一丝丝深不可测,好像知道了什么一般。
段子矜心下有片刻虚软,她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坦然道:“这岛上只能看到冰川和大海,待久了……其实还挺无趣的,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去格陵兰看看丹麦风情不好吗?”
江临直起身子,黑眸里倒影着不远处浮动着碎冰的海水,那波纹映在他眸间,无端就显得凉薄起来。
他的手还留在她的头发上,一缕缕地绕着,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等你身体好了再去,嗯?”
段子矜拽住他的袖口,“明天就有去格陵兰的船,过了明天,下次就要等半个月了。”
江临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了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明天格陵兰岛上有集市?”
还知道下次是半个月之后?
段子矜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一秒,很快侧过头去,避开他平淡却格外犀利的眼神,“刚才你去厨房的时候,Sonja告诉我的。”
若非Sonja听不懂中文,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当着她的面对江临撒谎。
男人果然看了Sonja一眼,抿了抿唇角,表情讳莫如深。
与此同时,女人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江临,我想去格陵兰逛逛集市,逛完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男人垂眸,不动声色地凝着她的脸,喉结动了动,语气深沉如海,却只吐出一个字:“好。”
他一手搂着她,一边转过身对Sonja说:“听我太太说明天有出发去格陵兰的船,我想带我太太去逛逛集市,不知方不方便?”
Sonja脸色不大好看,不冷不热道:“太太想去就带她去啊!就算再不方便,江先生不也会想办法吗?”
什么他想带他妻子去逛逛,一看就知道是那女人的主意,这男人看上去不像是没主见的软弱之辈,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就只会顺着她!
他们二人都还伤势未愈,逛什么鬼集市?想死还挑地方?
听到Sonja机关枪似的口气,段子矜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
男人望着对面身穿棉衣的欧洲少女,那淡淡一眼中好像沾染着严寒风雪,清隽疏淡的眉眼刹那间结了霜,莫名沉郁,令人惧怕。
不知他又用德语说了句什么,青年脸色一变,扯了扯Sonja的袖子,Sonja愤然瞪了段子矜一眼,转身离去。
段子矜安静地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浮冰碎雪,也没说话,男人一把将她抱起,“回去吧,外面冷。”
到了卧室里,他喂她吃了医生消炎药,端着水杯要出门,段子矜从床上坐起来探着身子问他:“你去哪?”
江临的脚步顿了顿,“厨房,烧点热水。”
段子矜便没再问了,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男人回来,她这两天精神本来就敏感脆弱一些,此时更是不安,扶着门墙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隔着木帘子打量着厨房,里面的景象却让她的步子好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男人挽着袖子,露出一节手臂,手中拿着破旧的抹布,正在一点点清理灶台和烤炉。
那是个很老旧的烤炉,还需要炉子下方填煤炭的那一种。
厨房的角落堆着小山般的煤球,还有一把铁铲,把手上木刺横生,看上去就非常扎手。
她忽然想起男人手背上的伤口,恐怕不止是手背,手心里她看不到的地方,该是也有的。
收拾完灶台,他慢慢走到水池边,打开水,准备清洗她用过的碗碟。
段子矜想也没想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男人听到脚步声,高大的背影很快挺直,回过头来,见是她,不由得蹙眉,“怎么到这来了?”
段子矜走到他身边,目光掠过水池里的碗碟,还没开口问,男人便道:“她家里没有洗碗机。”
那神色泰然自若的,和平时坐在办公室里日理万机的江教授、江总别无二致。
段子矜鼻子一酸,到底没说什么,闷闷道:“你手上不是有伤吗?给我,我来洗。”
说着,她便将手伸进了他刚刚打开的水里,刚碰上便惊叫一声缩了回来。
男人脸色一沉,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关上了水龙头,夺过她的手捂在掌心,冷声道:“段子矜,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别捣乱?”
这水直接连着外面的海,只是被过滤掉了盐分和大部分有害物质,什么温度,想也知道。
段子矜抬眸盯着他,咬了下唇,“这么冷的水你洗什么碗啊!那边不是有烧好的热水吗?”
她指着江临身后的水壶,壶嘴还冒着温热的水气。
男人的脸色依然不见好转,沉黑的眸子里满是斥责和不留情面的揭穿,“我拿它来洗碗,你就可以不喝药了,是不是?”
段子矜被他堵得说不出话,重新走回水池边,刚要伸手去够水龙头,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带回怀里,“要么回去躺着,要么安分点在这站着,要么自己把药冲开喝了。”
段子矜瞪了男人几秒,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却丝毫没得商量的样子,只好选择了他的第二个提议。
眼看着他漂亮的手指被冰凉的水浸泡得通红,她心里亦是难受,眼睛好像进了沙子一般,眨了几下就开始泛红。
这双手,该是拿着昂贵的签字趣÷阁,一字万金的手;该是在诡谲的商场风云里,拨云弄雾的手;该是在科学界最顶尖的领奖台上,捧起奖杯的手……
可是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洗碗。
且不说他是Willebrand公爵的嫡孙,光是他自身的成就,就足以保证他这辈子衣食无忧,至少不必在这种严寒地带,受这样的罪。
像是看出女人眼里的复杂之色,江临从容平静地开腔:“悠悠,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低声道。
男人的胸膛微微一震,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把她抱进怀里,低磁的嗓音透着不知名的沉重,“不多,为你做再多我都嫌少。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我也不知你信不信,可是我在海里抓住你的那一刻,就在想,我这么对不起你,只能用剩下的一辈子作为偿还。”
段子矜的心像是被棉花塞满了,她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正撞进他深沉而缱绻的视线里,“我们也会有个家,偶尔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那样,为你做饭,洗碗,一起去学校接孩子放学回家。”
段子矜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被他的话勾了出来。
男人抬手擦着她眼角的泪,“悠悠,也许我做得不好,但是能为你做这些事,我很开心。”
段子矜捂着嘴,眼泪不停地掉,她的话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模糊不清,却很是坚定,“我也是,江临,我也是。”
为你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
*
那天晚上,江临和她睡在一起。
她们聊了很多,他亦动情地吻着她,手在她身上来回爱-抚。
直到最后她脸红如潮,媚眼如丝地望着他,他却为她盖上了被子,什么也没有做。
他低笑着在她耳边说:“知道你不够,想要就好好养着身体别再受伤。等你的伤好了,再补给你,嗯?”
段子矜抡起没受伤的手,一拳打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你这人真不要脸,谁要你?”
“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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