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虽然衣衫凌乱,可底气十足,说话条理清晰,南十蓁越发起疑。
顾县令亦是垂眸沉思。
南十蓁抬眼望向他:“大人,昨夜可曾有人进过狱牢探视大贵?民女记得昨日设计让他露出马脚之时,他抵死不认,而且神情慌乱,当时隆兴阁所有人都在场,皆可为民女作证。如今大贵说得有理有据,这些话,一定是有人转告他的。”
一席话说下来,南十蓁突然顿声,反复斟酌大贵方才所说的话。
母亲病重受人威胁?难道他受人指使是因为这个缘故?
若真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南十蓁一语道破,顾县令思虑一会,吩咐两个捕快近身听令。等他们走远了,大贵神色慌张地往后转头。
他盯着一个方向看了良久,南十蓁觉得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门外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似在垂眸示意。
南十蓁迅速转身,正准备提示顾县令,发现他也察觉到了,派了近身侍卫去追踪那个刚挤开人群逃走的鬼祟之人。
这一会的功夫,镇上的百姓听见要开堂处置下毒的凶手的风声,都跑过来围在门外看热闹。
顾县令的贴身侍卫推开他们小跑了出去。
“大贵,你母亲如今病重?”南十蓁不怒反笑,问道,“她可知道你在外面受人差遣,出手害人?我听二虎说,你平日里和虎子走得很近,虎子心里善良,没少帮你的忙。可你为了保全自己,把他残忍杀害,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回来找你索命吗?”
大贵闻言垂下眸子,顷刻间面部惨白僵硬,双手下意识地拢紧。
南十蓁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从他的神情里猜出他心存愧疚,起了惧意。
早上她曾问过酒楼里的小厮,得知大贵和虎子感情甚笃。虎子无亲无故,从小住在酒楼里,性子单纯,为人宽厚。
几年前大贵的母亲大病一场,差点命悬一线,每天只能靠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那时候他在镇上乞讨,掌柜的看他可怜,于心不忍,让他到酒楼里当差。他谋得了一份差事,给母亲买药治病的钱总算有了着落。
他不喜与人接近,却在短短的半年里和虎子玩到了一块。
酒楼里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处境,其中一人便是虎子。
听说虎子经常替他到家里照顾母亲,没想到到头来却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夺了性命。
“掌柜的和虎子都有恩于你,你却恩将仇报?若是你母亲知道自己治病的银子是你夺人性命换来的,她会怎么做?”
南十蓁的话触及到了大贵的底线,他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向她:“我娘的病由不得你这个外人来插嘴,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又何尝会沦落至此?”
即便不是她亲口吩咐自己做这件事情,究其原因,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她得罪了那些人,那些人又怎么会找到自己,以母亲的病要挟,威逼利诱他犯下弥天大罪。
这一切,都是她逼的。
大贵所有的怨念瞬间全都转移到南十蓁的身上,冷笑几声:“小娘子,您就认了吧?这一切,可都是您逼的。”
他丝毫不愿意松口,南十蓁拿他没辙,只好挪到他面前,在那些捕快警惕的目光下,低声说道:“大贵,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又抓住了你最致命的弱点,让你变得如此。不过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那些人既然拿捏着你母亲的病,你以为你失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你母亲的生死,可就掌控在你手里了。”
南十蓁说话间,那两个捕快回来了,凑到顾县令耳边说了几句话,顾县令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昨夜南十蓁吩咐二虎送给仵作的衣裳也被人端上来了。
顾县令端详半响,眸子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转动,迟迟没有出声定夺。
他说道:“这件衣裳,仵作已经验出来了,上面的血迹确实是虎子的。不过大贵动手的原因还有待考究,本官暂时不定罪。”
看见他犹豫不决,没有拿定主意,南十蓁想了想,不顾捕快的阻挠与呵斥,走到他面前,说:“顾大人,长在窑子里的花即将凋谢,您可有兴致前去一看?”
顾县令被她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的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裴娘子这是何意?”顾县令说完,琢磨片刻,突然恍然大悟,他正欲出口,南十蓁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原地。
“请顾大人明鉴。”
顾县令听了,神情松动,但仍然举棋不定。
半响,他道:“既然你们各持一词,本官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们话中真假,你们就先下去吧。等事情查清楚了,本官再给受害的百姓和隆兴阁一个交代。来人,把裴娘子和大贵压下去。”
顾县令说完,拍案喊了一声退堂,捕快立即依令行事。
看见南十蓁被押走了,李寡妇赶紧挤开人群跑进来,冲到她面前,着急地问道:“大妹子,他们要把你带去哪儿?”
那两个捕快立即拿剑隔开她们两个人。
“大姐,酒楼就劳烦你先行照看了,我可能要在牢房里待一会,等顾大人把事情查清楚了,我就可以出来了。很快的,你不必担心。”
话未说完,两个捕快催促着南十蓁往里走,李寡妇和刚办完事情赶过来的二虎想跟随过去,被那些捕快阻拦了,只能不安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南十蓁被单独压到一间小牢房里,在那里静坐良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起身走到门边。
李寡妇疾步走进来,惊魂未定地问道:“大妹子,你没事吧?”
南十蓁摇头:“没事,大姐怎么来这儿了?”
“别说了,事情都查清楚了,大贵就是杀人凶手,毒也是他下的,你是清白的,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李寡妇说着,狱卒刚把锁解开,她立即拉着南十蓁的手朝外走。
南十蓁问道:“大贵认罪了吗?”
“认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贵把事情都招了,掌柜的也要放出来了。”
南十蓁骤然停下脚步。
李寡妇疑惑地看着她:“大妹子,怎么了?”
南十蓁返手拉住她,说道:“大姐,等等,我还不能走。”
李寡妇以为她还没有听清楚,冲她笑了笑。
“大妹子,你就放心吧,是顾县令下令让你离开的。”
“大姐,我要在这里等人,过会再走也不迟。”
她还不能走,有人想要见她。
李寡妇听得满腹狐疑。
正说着,一个侍卫从外头走了进来,打量了她们一眼,语气冰冷:“裴娘子,我家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