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采石矶(1 / 1)

时间进入九月中下旬,最近半个月,南朝北朝的战事发生了巨大变化。

北朝围着霸都,但久攻不下,便留了些军马,围住霸都,剩下的大军绕过这座城,一路向东南推进。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庐江、巢湖、含山等地尽数落陷,北朝几乎没有遭受像样的抵抗,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了长江边上。

但再往前,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朝从淮南撤出的三四万人,再加上临安方向支援过来的龙武卫大军,让守在长江边上的南朝守军,数目达到了近十万人。

很显然,南朝要在这里,和入侵而来的北军决一死战。

北朝将领也察觉到了南朝的战略意图,他们驻军于长江北岸,设下大营,又将淮南分散的军力,都朝着这处战场聚集。

两方人马隔着长江天险对峙,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而双方对峙的战区,在金陵城外六十里,一处叫采石矶的江岸地段。

这一处乃是长江天险上仅有的缺口之一。

这一段江水平稳,便于渡江,最重要的是,采石矶江段中,有大大小小五处江心岛,几乎是长江上天然的“桥梁”。

一旦夺下这五处江心岛,北朝甚至不需要打造战船,只用浮桥,就可以从容越过长江,攻击南朝腹地的精华地区。

这个战略位置,自古只要大军过长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北朝知道这个,南朝也知道。

因而在北朝扎营,调集军力,准备开战之前,采石矶上的五个江心岛,就已经被南朝精卒完全占领,而且修了营寨堡垒。

北朝想要夺下这几个岛,绝对要经历一番苦战。

“二叔,龙武卫练兵进度如何?”

在采石矶南岸,层层叠叠,延续数百丈的南朝大营中,刚刚撤到此处的淮南王赵彪,顾不上鞍马劳顿,便来到指挥作战的威侯营帐。

见淮南王来,营帐中的将校纷纷起身恭迎,赵彪让他们都出去之后,便问了最重要的事。

威侯在军中,自然穿着轻甲,手边武器架上,放着一把关公大刀,手里把玩着两个小铁球,见赵彪询问,他捻着胡须,对自家侄子说:

“进度尚可,四万人中,已有三成修出气感,现在每日对博,使体内战气横生,再有小半月,便可上阵厮杀。”

“好!二叔果然有手段。”

赵彪心里安定下来,他坐在威侯身前,说:

“我带来的三万将士里,也有五成修出战气,这两相结合,便能有三万精悍战兵,只要瞅准机会,大军压上,一击便可破去北朝大营!

只是,这军中人多嘴杂,要是被北寇知晓根底,那可就大大不妙,二叔可做了防备?”

“嗯”

赵廉看着眼前地图,他说:

“龙武卫并未在采石矶南岸驻扎,他们都驻扎在铜山之下,据此有三十里路,又有江湖人在四周猎杀北朝探马和魔教人士,北寇定然无法发现端倪。”

“那些江湖人,也不可不防。”

赵彪说:

“其中没准就有被北朝收买的探子眼线,我方才看,二叔将他们的营地,安排在大军左翼?”

“是。”

威侯低声说:

“那里地势平坦,无法窥探大营,又有边军精锐每日巡逻,你不必担忧泄密。

任豪已亲自来了采石矶,他那人,为人方正,尤其是在这江湖正邪之争中,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真有被北寇收买的江湖人,都不需我等动手。”

“好。”

见威侯处处都做了布置,淮南王心中忧虑,便彻底放松下来。

他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仔细打量片刻,伸出手,在长江上游划了划,说:

“天策军那边,有回应吗?”

“天策军潇湘大营留守的三千军马,已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赵廉的手指,在潇湘边缘点了点,说:

“昨日的消息,他们正在铜陵休整,再有两日,便可到达金陵附近,可做奇兵使用。”

“才三千人?”

赵彪脸上露出一抹不满,他说:

“李家父子,还真把天策军当成自家私军了,这采石矶一战,事关南朝国运,他们派三千人过来。这是打定主意,看我们和北寇鹬蚌相争了?”

“三千人已经不少了。”

赵廉瞪了一眼赵彪,他沉声说:

“关中战事的战报,你又不是没看,他们那边压力也大,能分兵过来,已是恭顺了。眼下这个时候,不可强求太多。

况且,不被北军发现的三千精卒,用得好,便可定下胜负。

还有一事,江湖人来的数目,远超老夫所想,这些时日,那些江湖人受任豪召唤,零零散散每日都有人过来,如今已有近四千人。

老夫还听闻,过几日,那中原洛阳的河洛帮,也会到达采石矶,又是一千多人,这也算是填补了左翼军力薄弱。”

“二叔啊,那些江湖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彪不以为然的说:

“单打独斗还行,真上了战阵,他们那几千人,能挡住北朝一支偏师,咱们就烧高香了。真要打仗,江湖人靠不住的,还得咱们自己来。”

“你说的有理,老夫本就没指望靠江湖人打赢这一战。”

赵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在地图的几个江心岛上点了点,说:

“老夫请任豪,圆悟禅师一众高手,只是为了牵制北朝高手罢了。至于剩下的江湖人,老夫要把他们调到这里,助我前锋守住五处江心岛。

他们这些时日守得很好,挫败了数次北军小股偷袭,使我大军便能安定的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二叔这是把他们当弃子用。”

淮南王看着地图,他说:

“那些江湖人,怕没有这么容易服从吧?”

“既入了军阵,就要服从命令。”

赵廉冷声说:

“若是不服,赶出去就是。

除了那些江湖高手,高门大派外,多数江湖人,都是冲着名利和他们身上的通缉一笔勾销的好处来的。

我朝此次出手大方,但这好处,哪有这么容易拿?

更何况,江心岛上驻扎的,都是我齐鲁边军的精锐,北寇想要渡江,自有他们冲锋在前,江湖人也就是打打下手。

驱逐探马,压制魔教,刺杀几个北寇将校罢了。

他们讲究正邪之争,欲打垮魔教,若是连现在这些事都做不好,那死了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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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真人到了?”

采石矶南岸,江湖营寨中,任豪正在听几名江湖高手的汇报,就听闻从潇湘之地转过来的江湖高手们,已经到了营地外围。

“众位,随我前去迎接同道。”

他便起身来,亲自去迎接。

这一趟来的,可都是真正的江湖高手,都是有名望,有手段的,自然怠慢不得。

提前到来的一些江湖前辈,也跟着任豪一起出了营地,在营寨中休息的江湖人也闻风而动,一时间,营地之前,便站满了人。

他们眼前那车队也是人声鼎沸。

有相熟的江湖客在吆五喝六,还有的已经上前来,和好友寒暄一番,一时间热闹非常。

任豪上前去,对从马车上下来的舞阳真人拱了拱手,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哈哈大笑,显然也是关系非常不错。

盟主又在舞阳真人的介绍中,和潇湘之地的有名好汉,一一见礼。

“林菀冬掌门和她高徒,贫道就不必介绍了。”

舞阳真人穿着道袍,背着剑,笑呵呵的对任豪说了句,任豪也是带着笑容,和林菀冬,林慧音师徒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潇湘剑门的情况,江湖高层都清楚。

眼下宗门封山,门中弟子不得自由行走。

但宗门声望还要维持,前番差点被七绝门掀翻山门的事,已经传得江湖皆知。

为了挽回声誉,避免出了大丑的潇湘剑门,掉出江湖一流,林菀冬这些时日,也是忙得很,各处江湖盛事都要去参加,露个脸,广结善缘,以此来维持住宗门声誉。

大宗门一旦青黄不接,江河日下,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勉力维持。

好在,林慧音很争气。

一身武艺进展飞快,再有几年,怕也能一窥半步天榜的境界,若是先祖庇护,让林慧音得入天榜,那潇湘剑门的重新崛起,就在一夜之间了。

“我听闻,圆悟禅师也在军阵中?”

林菀冬带着面纱,用自己那独特的萝莉音,对任豪说:

“今日可否方便,我欲带慧音去拜访一下圆悟禅师,也让禅师为我这弟子看看面相,预测福祸。”

“圆悟禅师在军中大营,护卫威侯。”

任豪摆了摆手,说:

“他这几日,怕是抽不出时间来,不过林掌门要为弟子看面相,也不需去找圆悟禅师。”

说到这里,盟主带着古怪笑容,压低声音,对林菀冬说:

“再过一两日,紫薇道长便秘密会到达此地,他的相面之术,乃是天下一绝,只要林掌门开口,紫薇道长就算眼睛遇事瞎了,也不会拒绝的。”

这话就带着几分亲近之人开玩笑的意思。

但林菀冬面纱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年,因为两人过去的事情,她一直避免和紫薇道人黄无惨见面。

但没成想,这孽缘,躲是真躲不过去的。

站在师父身边的林慧音,也看到了师父的表情变化,她一时间有些诧异,往日虽听些风言风语,但她一直不理会。

现在看来,师父和紫薇道人之间,竟真有些关系?

不是说,她的内功,是张莫邪教的吗?

师父的过去,这么复杂的吗?

“任叔。”

待欢迎同道的人群微微散开,带着斗笠的沈秋上前几步,对任豪耳语到:

“有件重要的事,我得告诉你,事关北朝国本!”

“嗯?”

任豪的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他看了一眼沈秋,轻声说:

“截杀北朝联姻使节那事,是你做的?”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任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大同那边发生的事情虽然隐秘,北朝也没有大肆宣扬,但任豪是知道的,他伸出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好!我侄儿果真做的好大事,此番破了北朝和蒙古联姻,却是比我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好上百倍!真乃一代大侠之举。”

他看了一眼被山鬼和张岚护住的,那个带着头巾面纱的女子,他说:

“带上长公主,随我来,这事关系重大,务必好生谋划。”

沈秋对身后三人招了招手,便随着任豪往营帐中去,走出几步,任豪又低声说道:

“我方才听秦虚名说,你在路上,和江湖人起了冲突?”

“是喝醉了。”

沈秋面色不变的说:

“又听到些不公道之事,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

“你这个性子...”

任豪摇了摇头,他说:

“还是得养一养气,如今也是江湖闻名的河洛大侠,人人交口称赞,一举一动,便要有些章法,一怒动武,与你名声有碍。”

“但任叔,我打的,都是该打之人。”

沈秋轻声说:

“你不也说了,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便要出手相助。”

“我没说你做的不好。”

任豪沉吟了一息,说:

“只是明明可以低调解决,却非要在大庭广众下,闹得的那么大。你又不是那鲁莽无智之人,是觉得这般行走江湖,束缚吗?”

“有点,正派中人,规矩有些多,没有江湖散人那么畅快自由。”

沈秋摸了摸袖子里放的面具,他坦然说:

“这次让任叔费心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嗯。”

任豪也不再多言。

人都有近亲疏离,沈秋乃是亲近之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正确的事,就去斥责他。

他身为武林盟主,正道中人,藏污纳垢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以后做事,要注意方法,就如这两仪神拳练起来一样,刚柔并济,才能走得长远。一味强横,总是不可取的。”

任豪温声说:

“那拳法,练得如何?”

“已入门了。”

沈秋回答到:

“在有些时日,就可学进阶拳谱了。”

“好。”

盟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金陵之事后,便教你。也可以在五龙山庄多住一段时间,进阶拳法复杂晦涩,有我指导,你进展便能更快一些。”

“任叔,我刚成了婚的。”

沈秋耸了耸肩,语气无奈的说:

“总不能把我爱妻丢在洛阳,不管不问吧?”

“唔,我竟忘了这个。”

任豪也是哈哈笑了一句,他眼中带着长辈一般的温和笑意,对沈秋说:

“那就早些回洛阳,好生生活,待瑶琴姑娘产下麟儿时,我再去洛阳祝贺一番。还有给你成婚的贺礼,最近挺忙,倒是没准备。

待这一战打完之后,我再好生寻些礼物,给你们送过去。”

“那就战后再说。”

沈秋看着远方长江天险,还有那湖心岛上密密麻麻的驻军,他抿了抿嘴,问到:

“任叔,这一战,你怎么看?”

“凶险非常。”

盟主也不隐瞒,他说:

“军阵之事,我等江湖中人不参与,虽是联合,但也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咱们的敌人,是混在北军中的魔教人。

但我等此次有所准备,魔教那边,也自然精锐齐出。

苏州,潇湘,洛阳,之前所有对抗起起伏伏,你来我往,双方此消彼长之下,汇成了现在这一战,就如潮水翻涌,既是命数推动,也是必然之事。

采石矶上,必是正邪之争的关键。

若能一战打垮魔教脊梁,这江湖啊,便又能有一二十年的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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