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北没有陪床,找了一个特护,24小时看着我,好像生怕我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样。而他,是真的生气了,连续三天,没有电话,没来看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牢笼里一样,那个特护似乎从医生那里知道了我的病因,看我的时候,眼神都带着刺。我不知道裴梓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办理转学手续,这三天,我任何消息都没有得到,我故意不打电话请假,而学校那边竟然也装作不知道一样,没有人给我联系,甚至连玉姐都没有给我发过只字片语。
仿佛一夜之间,我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此时此刻,我最想念却不再是裴少北,而是我的父母。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小孩子,最想要的,就是投进父母的怀里,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始终是他们。
可我并不敢打电话给他们,更不可能将我做的这样的糗事告诉他们。我懊恼地几乎吃不下饭,特护也不劝我,好像抓住了我的软肋一般,只拿孩子说事。
憋闷了三天,情绪积压到极致,终于在当天晚上裴少北过来的时候彻底爆发。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连着几天睡不着,是个女人都会憔悴成鬼。我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看,特护识相地走了,裴少北把病房的门关上,也不靠近,就立在门边看我,神情淡然平静。
“我要出院!”
“不行,医生说了,你已经出现了小产迹象,要是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就乖乖在医院里住上半月!”裴少北的语气很冷静,一身银色的西装,显得他整个人意气风发,丝毫不见任何憔悴或者担忧。
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像是夫妻,也不像是情侣,好像一下子,能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就只有我的肚子。那种不确定,那种委屈,那种明知道对方在背叛却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慌张,让我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裴少北,你是不是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孩子?当初你要跟我在一起,说要娶我,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孩子?那我算什么?裴少北,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的保姆,性伴侣,还是体验民间生活的试验品?”我看着裴少北渐渐阴沉下来的脸,心里异常舒畅,忍不住冷笑着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是我冤枉你了?那你敢说,你那天晚上和那个女人出去吃饭真的只是纯粹的为了公事?你敢说,你真的有那个心说服你父母,说服裴家,让我进门?你敢说,你对我上一段的婚姻丝毫不在意?你敢说,你做的这么多的妥协,不是因为孩子?裴少北,所有谎言都有被揭穿的时候,到了现在,你还瞒我有什么意义?”
“你想知道什么?”裴少北终于皱起了眉头,再不像刚刚进来时候那种漠然的样子,这种情绪的变化让我心里微微安心。
“想知道一切,你瞒着我的一切!”我突然间变得平静下来,仿佛刚刚的歇斯底里不曾出现,这一刻,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很想把所有的不确定变成确定,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裴少北低低笑了笑,“顾晚,你说我欺骗,你说我在制造谎言,那么,无论我现在说什么,在你眼里,你心里,我不还是一个骗子吗?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小心眼,我做作,我偏执,我敏感。你在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不是吗?你说我变了,到底变得那个人是谁?”我鼻子发酸,眼泪就想下来,我有些不甘心地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心里堵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变!”裴少北轻轻叹了口气,“我曾经告诉过你,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相信我,会给你,给这个孩子一个家。顾晚,我是一个男人,我有我必须肩负的责任,我不需要你为我分担,可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
“理解?”我自嘲一笑,眼泪隐藏不住,流了满脸,“理解你什么?理解你瞒着我去相亲?理解你和别的女人亲密交谈当做是生意上的合作?裴少北,你到底叫我理解什么?你知道我上一段婚姻结束的原因,你知道我所经历的所有不堪的往事,可你,为什么还要拿着同样一把刀,捅我的心!”
“你把我和林东相提并论?顾晚,始终是你没有忘记过去,始终是你没有光明正大的走出来,始终是你,对我们的关系躲躲闪闪。”裴少北也来了火气,声音拔高,眉心紧皱。
“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想听他的狡辩,三天来的压抑,让我想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和裴少北分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远离我这个牢笼,回归平静。只有不再招惹裴家,我才能不用一遍一遍地看到自己的卑微自己的狼狈。
“你说什么?”裴少北猛地停下所有动作,冷冷地看着我,“顾晚,你再说一遍!”
“裴少北,我们分手吧!我累了,不想玩了!”我抬眼与他对视,眼泪模糊了眼眶,看的不太真切,裴少北的影子仿佛就这样在我的视野中消失,或者说,人生中消失。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眨眼之间,泪流满面,而病房内,却只余下我一个人。如果不是那扇还在晃动的门,我几乎就要认为,刚刚裴少北的出现只是我这几天疲倦之后的幻觉。
沉默是不是就代表了同意,我不知道这句话可不可以应用在裴少北的身上,我只知道,我的心是空的,脑袋也是空的,胃里却是慢慢的,好像这几天的饭全都堆积在了那里,连同我的悲伤一并堵在那里,不停地翻滚着,灼烧着,我从床上爬下来,虚弱的几乎站不住,艰难地挪到洗手间,却是一刻也挺不住,对着盥洗池一阵狂吐,只将这几天来吃下的所有东西全部吐了个干净。
果然,人的心,是可以支配整个身体的,包括你赖以生存的胃。你无法接受,就算是强迫自己硬生生塞进肚子里,最终也无法化成养分,无法滋养你的身体,你的血肉。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苍白,浓重的黑眼圈,无神的眼珠,几近干瘪的脸,如果我是裴少北,在看到这样一个女人的时候,恐怕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甩掉吧。
真丑!
我轻轻笑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那句分手仿佛挖去了我所有纠结的地方,让我的身心抑制不住地觉得轻松,尽管依旧虚弱,尽管依旧疲倦,可是那种精神却足以支撑我,重新站起来。
我洗了脸,把自己收拾干净,开门回到病床上,我很累,很想睡觉,比任何时候都想。
几乎是一沾枕头,我就睡了过去,意识陷入黑暗,外界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我在梦中拨开云雾,一路前行,身后洒下所有眼泪悲伤,前方却是一片光明。我觉得,我做了世界上最明智的一件事情,让我的人生不再负重而行。
周围四季如春,我一袭白衣,仿佛间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涉世事的女孩,抱着全英的,在阳光下,在春天里,看的入迷而又安静,我觉得自己好多年没有这么安静了,自从认识林东,接触感情,我的心便再也没有如此安静过。
这样的梦境真的很好,我甚至想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出去,不要面对现实的不堪和残酷,不要去思考未来,不要去伤害,也不要被伤害。
我是个懦弱的蜗牛,我宁愿锁在自己的壳里,不见任何人,不经历风雨,不沐浴阳光,就这样,从出生到死亡,身体干瘪发臭,最后消散在风中,不留任何痕迹。
“晚晚,晚晚!”
有谁在叫我,我烦躁地摆摆手,却觉得,这个动作并没有真的做到,好像意识无法支配身体一般,可我觉得,这足以表达我的意思,便再也不想理会。
可是那声音,一直不断,透着焦急,透着温柔,透着爱恋。
是谁?为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眉心微皱,硬挺冷峻。我很想问他,你为什么骗我?我很想问他,你是不是爱着我?我很想问他,你是不是还在埋怨,埋怨我的无理取闹,埋怨我对裴梓乐的伤害。
可我张不开口,身边的花草开始枯萎,那和风细雨的春日似乎也在渐渐离我远去,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再听,不要再回去。
肚子却在这时候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中剥离。那种感觉,让我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比这和风细雨的春天即将消失还要恐惧,那种连接于生命的仿佛本能的恐惧让我开始挣扎,开始呼喊。
周围的环境发生着瞬息万变,林东,刘娟,张嘉嘉,我的父母,玉姐,裴梓乐,这些人的样子忽然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伴随着浑身的疼痛,让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连连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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