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极阴。
只是少落了雨滴。
黄昏时分。
天阴转晴。
一天没能露出笑脸来的落日如同不愿离开的垂暮老人,展现出它所有剩余的光辉,映红了天幕。
金永生坐在自家屋顶,望着晚霞弥漫的天边,迷蒙中似乎看到了爷爷喝醉酒的笑脸。
“爷爷,来我们喝酒……”仰头灌了一口晨时从爷爷手中抢下的酒,金永生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永生,人终须一死,我们这些老家伙早早晚晚是要进棺材的,这是人生无法避免的事情。”金守志挺着胖身体从房前墙角处跃身至房上,走去金永生身旁道,“你别为你爷爷难过了,也别为村里人的一些行为伤心,你还年轻,要好好的活着。”
好好活着。
父亲母亲死了!
爷爷死了!
村内人都讨厌自己……
自己活着为了什么?
金永生心中酸痛,苦得只剩下泪水。他扭开脸,不想看金守志,如那逃避着现实,颓废了身心的人儿,垂眸躲闪一切:“我活着干什么?”
“干你该干的事情,去完成你爷爷与父亲母亲未完成的心愿。”金守志说话坐下了胖身体,他语气平和,看着眼前倍受打击心存绝望的金永生语重心长道,“永生,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许多困惑,但你记住四爷爷的话,世界永远都是属于强者的,你若是沉沦,那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爷爷与我们的族人就白死了,你的敌人更是喜得你能自生自灭。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与你说,而是你太弱了,与你说了也是让你徒增烦恼……快些变强吧,等你成为真正的强者,你自然会知道一切。这世间的苦难都是为了磨砺最强者,勇敢者的……永生,四爷爷也很想走出这深山再看看那外面的风景呢。”
自己该干的事情!
什么事情?
还有爷爷与父母亲未完成的心愿!
什么心愿?
敌人喜得自己自生自灭!
敌人是谁?
有些事情说了也是让自己徒增烦恼!
难道这样就不增烦恼了吗?
狗屁磨砺!
面对亲人的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这就是磨砺……
……自己是太弱了,这借口可真好!
变强就可以知道一切,变强就可以去灭了那些害死父亲母亲爷爷还有那些族人的坏人。变强了就不会再被村人无视,就可以带着村人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
若果真能够那样,自己就去变强!
“四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一定会带你走出这深山去看外面的风景,我还会去打败所有的敌人。”金永生一扫之前的颓废之态,眼中斗志昂扬。
“好孩子。四爷爷也想喝酒了,我们爷俩今天不醉不休。”金守志说着从金永生身旁抓起一坛酒打开。
“好。”金永生举起手中酒坛与金守志对碰之后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好酒。”金守志赞了一声,仰头看起渐黑的天幕,“永生,四爷爷和你讲个故事。”
“嗯。”金永生仍旧望向天边,晚霞即将被黑幕遮掩,爷爷的笑脸已经消失不见。
“在这浩瀚宇宙之中,传说有个极其美丽富饶的世界,那里的天地灵气极浓郁,生活在里面的人都可以长生不老,那里有取之不尽的宝藏,用之不竭的能源……”
两间矮房之上,红发少年已经酣醉入睡,而那胖老者却还在独自喋喋不休着。
夜半。
身上披着金守志外衫的金永生睁眼醒来。
星空如洗,银河浩瀚,昨夜那轮明月依旧挂悬于空中。
习习清风,吹得金永生格外的清醒。
爷爷晨时的叮嘱与四爷爷晚时的说话,都让金永生心中铭记住一件事情……自己要成为一个强者,他才能知道自己肩负着怎样的使命,那是爷爷与父母亲都没能够完成的事情,当然也有小村里的这些人,还有银龙师父,或许还有那个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
金永生一想起那血红背影,起身如同一只灵猴样在小村房舍间几个穿梭腾跃就隐身去了小村外的山林之中。
山林里,金永生昨夜与那些黑衣人的战斗痕迹经过了一日的雨水洗涤早已经不见了任何痕迹,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也没了踪影。
金永生站在被王辰与映月劈斩的百多米山林空地边,只有此处还能说明昨夜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战斗。
白狼王的身影从树林里走出,它似乎知道金永生在寻看什么,转身带着金永生朝着王辰隐身的山洞而去。
待到金永生赶去山洞时,山洞内早已经没了王辰身影,甚至连王辰曾经去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走出山洞,金永生并未回去小村,而是径直奔去了那深水潭边。
金永生心中知道,光头和尚若是死了,这山洞之中定会留下尸首,没有尸首就证明和尚还活着,而且已经离开了。虽然村内人对山林进行了清扫,但这山洞隐蔽,金永生若不是有狼王带路怎么都不会找来这里。
月光如银。
山林寂寂。
那弯深水潭中,金永生并未像往日一样进入到胎息的境界,而是于水底练习着弹指。他手中并无那些石子,石子只是他弹出的一个可以注力的支点,没了这支点,金永生要找到从自己体内发出的那道气,那道隐形力量所散发出来的痕迹,在空气中是很难觉察的,但在水底,任何动作,任何力量都会有形迹可循。
水的阻力与空气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这深潭之下,水的密度与压力更强。
金永生的手指弹出,指尖水波在他眼前还不足米远的距离便停了下来,水波散而不聚,没有清晰痕迹可循。
金永生一次次注力于指尖,他试图让那道弹出的气,凝聚;水波散而不聚,说明他的力也是一样,分散开的力痕迹多,声音大,速度自然不够,容易被敌人发觉,攻击力却不会太强。
昨夜的战斗对金永生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实战经验。
光是在最后决战之时,王辰手中的冷月弯刀与映月血蟒剑招式,就给了金永生很大的启发,让他受益匪浅。
两人手中的刀与剑,就仿佛是两人身体的一部分,点,圈,指,刺,勾……那么多诡异简单的招式金永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即便是师父手中木剑,似乎也较之二人少了些什么……最简单直接的攻击,没有任何多余花哨而言,这样的攻击很合金永生的胃口,被师父蹂*躏久了,隐忍村人久了,金永生很想能够直来直去的去削那些让人倒胃口的人,冲上去就是一顿爆锤,多痛快。
心中想归想,金永生自知就算给自己一把宝刀宝剑,此时的他也是做不出那样的攻击来,不过他还是很用心的记住了那些刀招剑式。
自己平日里可以百发百中的石子在那些有所防范的黑衣人面前杀伤力大打折扣。
金永生知道,石子被弹躲开的重要原因就是他弹射石子的力量不够,痕迹也极其明显。他弹出的石子与光头和尚手中的那把弯刀相比,有着天壤之别。那把刀速度奇快,几乎没有声音痕迹可循,力量更强大,即便是那些黑衣人有所感觉,在快若闪电的攻击下也只能是瞪眼等死。
所有攻击招式的来源都是力量的运用,金永生内力不差,不过他想要那些石子能如那把弯刀一样攻击力惊人需要的不止是勤奋的练习,还需要找出将体内力量集于一点,瞬间寸劲爆出,力聚而不散的方法。
一次次的弹指,少年变得更加的专注,渐渐处在一种无我的状态,甚至能够感觉到力与水的冲撞摩擦,直到体内的力量耗尽,金永生才停止手上的动作,静静坐于水里,开始盘膝打坐恢复气力。
一旦专注一样事情就会如同疯魔样的金永生在水下呆了足足两天两夜才爬上岸抓了两只山鸡饱腹,然后就又隐身去了水里。
时间流逝而无痕,似乎转眼就是六日后。
近午时分。
小村外一条崎岖山路上,远远行来驮满行囊的三骑,为首的是金守礼,居中的是个穿着富贵华丽,紫衫蓝罗裙,胖得眼睛已经只剩下一条细缝的中年妇人,妇人身后是位一身黑锦衣,上面独绣一支梅花的白脸俊美少年,少年手握白玉扇,头系公子巾,一双秋水眸子,悠闲看着风景。
金守忠家的宅院建筑在小村内算是最好的,紧邻村上祠堂,分上院与下院,两院房共十几间,无廊道环绕,上院居中便是金家正厅,内置长桌方椅,是族人经常议事儿之地。下院只有族内少数几位嫡亲可以进入,那里有高墙做屏,四名持箭弩守卫天天戒备其外。
在村外三骑缓行进入小村时,金本俊急步走入父亲家门。
“爹,爹,三叔和三妹回来了。”
金守忠闻声从正厅房门中走出,还未待迎去大门口,已经下马的金满玉提着碧蓝罗裙向金守忠快步走去,柔柔唤了一声:“爹!”
“玉儿。”金守忠自大儿子死后就一直阴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高兴欣慰之色。“强儿也来了?”转目看向外孙,老人家脸上才现出开心笑容。
“他本不来,我说了是您想他,他这才给了面子,一路上可是没少抱怨……强儿,看到外公也不知道磕头行礼。”金满玉说着话拉了一把身后俊美少年。少年名陈小强,是金满玉独子。
“外公。”陈小强见了外公,撩衫欲跪拜之际,金守忠一手拉起女儿,一手拉起外孙反身向厅内走去。
“都多大了,还磕头,快进屋说话。”
一家人团聚,金守礼也不多话,转身牵着三匹负载满满的马走向下院方向。大哥金守忠老来骤然失子,身为人父的金守礼自是知道大哥心中无人叙述的伤心苦闷滋味,身为族长,金守忠身上担负的担子更重,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不与人知……族内可以帮大哥减去些思子情绪的也就是这最受大哥宠爱的胖女儿了。
进得正厅内堂,金满玉接过二哥亲手奉上的一杯茶端给已经落坐于一把太师椅上的父亲小心说道:“爹,大哥的事儿,您要节哀,还有玄凌那孩子,要不我把他也一起带走吧。”
从金守礼口中早已经知道大哥金本宏死讯还有小村境况的金满玉劝慰着父亲。
“这些事儿,等下再说,你先帮爹清理下族内……”金守忠接过茶放于一旁,朝金本俊示意了一眼,金本俊转身走去门外,并带上了房门守于门前。
房内。
“那孩子呢?”金满玉小心对父亲问出。
“在山里。你五叔骤然走了,孩子自是要伤心一阵子,等把族里的事情办完,再找他回来也不迟。”提起自己的最小弟弟,金守忠脸色难免又恢复了忧伤沉重。
“这样也好,等下若动起手来那孩子也安全。”金满玉说话转身看向身旁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俊逸少年,“强儿,可知道等下你要做什么了吧?”
陈小强抬眼微点头,那双眸子中闪过一抹黑亮光芒。
“爹,那我先和强儿去外面候着,您招人来吧。”金满玉虽然看似肥胖笨缓,其性情却是极其果断狠辣之辈,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做事风格。
“去吧。”金守忠并未起身,而是端起了手边那杯茶水,小酌了一口之后,对门外说道:“本俊,招族内掌事者来正厅议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