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信?”
“我信,我信他们专挑我回来时反目?”周容浚扫了幕僚一眼,“你信?”
幕僚觉得他要是说句他信会被当白痴,赶紧摇头。
王爷已经成精了,不像之前,还要问问他们这些人的意思。
现在,他万事心中有谱。
老幕僚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好不好,他们这些老幕僚的路,得惦量惦量着才能走。
跟着个看得太明白的主,私下做点什么不好对付的,怕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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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皇后回宫后还是病了,第一个晚上还挺危险,周文帝因此还想到了柳贞吉。
她都算是皇后的福星了。
这让周容浚冷笑出声。
有用的时候,她就是好儿媳,没用的时候,一个两个都觉得她死不足惜。
万皇后还是度过了危机。
柳贞吉在接到废太子的死讯两天后,又接到了万皇后危急转安的消息。
看过信后,她没忍住,朝身边的长殳皱眉轻道,“怎么这么多事?”
长殳轻叹了口气,没吭声。
“王爷说,可能要推迟一段时日,要等大皇子的事定论才能回来。”底下的人道。
“嗯。”
柳贞吉又看了信一遍,把信给了长殳,问底下的人,“那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今是好得差不多了?”
“是,一日三食跟在府里无误了。”
“那就好。”
等底下人退下,梨云她们带了人出去,屋里只剩她跟老长殳的时候,柳贞吉道,“他一个人呆着,我闹心得很。”
说着,眉头都有了愁绪。
“王爷已经有近两年没回去过了,能不有事吗?”就都等着他回去了。
“唉。”千愁百绪,柳贞吉看了看外头寒风大吹的不景,心头如被压着块巨石,怎么呼吸都不痛快。
“您是想王爷了?”长殳忍不住问。
柳贞吉苦笑,想也没想道,“能不想?就是他去打仗,我都没这么想,至少他打仗的时候身边有一群能保护他的人,可不像京里的那些,近身的人,没几个是存着好心的。”
从古至今,没死在敌人手里,死在自己人手里的人少了?
长殳懂她的意思,默了一下,道,“这仗是必定要打的,打完这场,王爷与您就可在西北安心地处置下面的事了。”
柳贞吉也知道京里的事,必须他亲自去查个底,只是,哪可能不担心。
“王妃,”见她面色不好,长殳也是叹了口气,道,“等等,王爷就回来了。”
柳贞吉点头,没再说话。
她知道,除了等,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需要为他定在西北,不可能回京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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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寒风袭来,打在窗棱上卟卟作响,万皇后半夜醒来,起身仅走了两步,睡要小榻上的翩虹就惊醒了过来。
“娘娘。”
万皇后朝她的小榻看过去。
翩虹跟了她一辈子,一生大半晚上,就歇在这小榻上。
万皇后漠然地转过头来——她爱的,爱她的,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娘家死了,大儿过去了,就她这么一个老东西,却是怎么死也死不干净。
她是真有些烦了。
真的烦了。
“我倦了,翩虹。”万皇后走到宫门前,听着风声,她发现她都有些不惧冷了,她倦得太厉害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翩虹那本有些清亮的眼,这时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不忍说她的主子。
可是,她还是难忍心酸,走到她身边,跪下抱着她的腿,就像她还是小姑娘时,依附她活着时那些谦卑又忠诚,可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娘娘,您倦了,可有人还那么努力地活着啊,就像当年的奴婢,腿烂得都快没了,您还逗着我活下来一般,就像四王妃,她也难啊,她中了毒醒来刚下地,她还是得拖着身子到您面前尽孝?娘娘,这世上谁人不苦,您就再忍忍吧,您也早明白,这世事不可能如您以为的那样顺您的心,都这么些年了,您怎么还认不清,您难道就不能再逼着自己一些么……”
“我已经逼了。”万皇后漠然地道。
翩虹痛哭失声。
“娘娘,您别光想着自己啊。”翩虹虚脱的手从她腿上脱离,趴伏到了地上,压抑着声音低泣道,“您想想四皇子,想想皇上,再不济,想想奴婢罢。”
万皇后漠然地看着门,她想走了,她太累了。
“娘娘,您不疼他们,让他们怎么疼您?”翩虹见她要去拉门,朝她嘶哑大吼,她看着心存死念的万皇后,眼睛模糊不堪,“没有谁对不住您,最对不住您的,是您自个儿啊,娘娘!”
翩虹不断地磕着头,鲜血伴着眼泪模糊了她的泪,也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娘娘……”
“翩虹。”在地上的人再也叫不出声时候,万皇后愣了,她低下头,把翩虹的头拔到她这边的时候,看着翩虹没有生气的脸,万皇后的手颤抖了起来。
最后,她发现她求救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来人,来人……”
来人啊,谁来救救她,救救她的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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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人半夜去了凤宫,仅片刻,周容浚就被叫醒了过来。
听完禀报,他没动。
“王爷,您过去看看吧。”苏公公拿来他的王袍,“是翩虹姑姑出事了,她对王妃,世子小郡子,一向都很好,王妃若是在,也是要去看的。”
“她谁不去看?”周容浚不无嘲讽。
“王爷,去看看吧。”苏公公劝道。
王妃要去看的,可她不在,只好王爷去看了。
周容浚没说话,但已经下了床,让苏公公为他穿衣。
他赶去凤宫后,发现他父皇已经早于他先到了。
而且,他母后就躺在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泪湿满襟。
看到他来,她抬起泪眼仅看了他一眼,眼睛就又到了翩虹姑姑身上去了。
苏公公跟帝后见过礼后,又上前走了两步,立马有太医在他身边小声说了翩虹姑姑的病情,说到翩虹姑姑是过度悲切昏厥了过去,脑袋重不能好重药,必须用针扎通血后,苏公公眉头皱了起来,退回到了周容浚身边,忧虑地看了主子一眼,在他身边把话小声复述了一遍。
周文帝也没说话,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不断地安抚着她的背。
就是周容浚来,与他们见礼时,他也只用眼睛扫了他一眼。
“皇上,药来了。”这时,恒常头上冒着大汗,手上端着热腾腾的药过来。
周文帝二话不说,端过药,先放到了自己嘴边。
看皇上亲自试药,恒常失声叫道,“皇上,使不得……”
周文帝都懒得看他,先吞了口药,又吹了吹药碗上的热气,一口一口喂着已经失了魂掀,六神无主的万皇后喝。
“皇上……”恒常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在寒冬里,他背后都可看得见热气了。
大总管今晚这话多得……
周容浚扫了他一眼。
恒常接触到他的眼神,先是愣,然后苦笑。
这主子们啊,一个比一个还难应付。
他们想如何就如何,最后最为难受罪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奴婢的。
恒常看了看床上这一会还没醒过来的翩虹姑姑,鼻孔一酸,头迅速地低了下来,没让谁看到他眼睛里突然泛起的泪光。
他们折腾,他们这些底下人,谁又好过过?
“再喝一口,”这时周文帝见万皇后喝了两口不喝了,温和地道,“朕刚跟你说的忘了?乖乖喝了,喝完了,翩虹就能醒过来了。”
万皇后摇摇头,眼睛里眼泪不断。
“喝吧,别她醒来了,你昏过去了。”周文帝已经很知道怎么抓皇后的软肋了。
万皇后闭了闭眼,她抬起了脸,看着周容浚,开了口,声音虚弱,“贞吉儿呢?”
她这声问出来,周容浚也是一怔,对上了周文帝看过来的眼。
他母后,这是魔怔了?
“好好跟她说。”周文帝发了话,声音却很轻。
周容浚看着他那总是能把所有人都能折腾出一层皮的母后,不自觉地抿了下嘴,才淡然答道,“在府里带世子小郡主,没来。”
“哦。”万皇后忍不住的一脸失望。
“来,喝吧。”
这一次,万皇后没再抗拒,张开了嘴,眼睛却转向翩虹与给她施针的太医们,一动不动。
“皇上……”宫门外,有人不顾里头人的传呼,冲了进来。
他声音是压着的,但脸上的凝重让周容浚皱了眉,盯着人也是压着声音喝道,“怎么了?”
“仅一个错眼,有人吊死在了凤宫前的柳树上……”
“什么?”
周容浚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周文帝,“儿臣去看看。”
周文帝这时已经捂了万皇后的耳朵,这时万皇后只顾着盯着太医给翩虹施针,他们在说什么,她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眼睛还是不离床上。
周文帝什么也没说,仅朝周容浚点了下头。
只一下,周容浚就头也不回,大步地往外走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