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这样子取悦了林宇哲，他又低声一笑。越文知道自己出了糗，耳朵里又听到林宇哲的笑声，心里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说话也不由得重了些：“不好意思，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可以打医院的咨询电话。”
林宇哲早就知道越文自尊心强，自己刚才也许不小心触了对方的逆鳞。他忙收起笑意：“找你是私事。”
“我们应该没什么私事可聊。”
越文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正亮出爪子保护自己避免受到伤害。林宇哲心里叹气，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脾气一点儿没变，他柔了声音，说：“作为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偶尔出来吃个饭叙个旧什么的。高中聚会时你没来过，班里的同学也常提起你。”
胡说！越文想，他高中没多少朋友，能记起他的人肯定不超过一只手。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林宇哲眼里不再漾起笑意，他直直地盯着越文，说：“是我想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他说得如此坦然无耻，越文一时想不到借口回绝他。
“我……”越文口中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他再拒绝下去显得自己没有风度了，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忽视他的电话就好。越文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不情愿的撕下来给他。
林宇哲接过来，当下掏出手机存在了通讯簿里。越文有些后悔，总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又被他牵着走，心下有些不痛快，见林宇哲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开始撵人：“如果没别的……”
“对了，我下午正好在附近有事，你几点下班，干脆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林宇哲存完电话号码，把纸条叠在一起，没有打算扔的样子。越文看的别扭，移开视线：“我晚上没空，还要接女儿放学。”
林宇哲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有女儿了？”
“嗯，已经上幼儿园了。”越文回道。
“这样啊。”林宇哲点头，神色未动，心里转了千百个弯。来之前早已想过越文是否成家，如今从他嘴中听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三十岁的男人，工作稳定，生活作风良好，走到哪儿都是个香饽饽。
“真不够意思，结婚生子也不说一声，我还能给你送个大包。”林宇哲抬起右手准备往越文肩膀上轻锤一下，手臂举到一半堪堪停住，转而摸向他自己的鼻子。越文从眼角看见他这个动作，猛然想起在读书时，每当他们成绩考得还不错，林宇哲习惯的会这样表示他很高兴。
“那下次，我再找时间约你。”林宇哲看了眼墙上的挂表：“我就先走了。”
“你……”见他作势要走，越文不自觉得开口，话音起了个头又戛然而止，林宇哲身形一顿，疑惑的看过来。越文也不知自己脑子为何一抽，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当下略显狼狈摇摇头：“没事。”
林宇哲嘴角一勾，出去了。
轻轻带上门后，那强撑的一抹笑终于消失不见。林宇哲攥紧拳头，写着越文手机号码的小纸条被他捏成一团。
原来真的结婚了。
林宇哲表现的正常，越文心里倒开始纠结了，他刚走陈超立马找了过来，靠在门口，八卦道：“那人谁啊。”
“高中同学。”
“啧啧啧，你还有这水准的同学呢。”陈超摸摸下巴，眼睛提溜一转：“人家有家室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当人同学的，上学时老师没教你们同学之间要相互关心，互帮互助吗。你改天打听打听呗！”陈超说。
越文拿着饭缸走过去，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有这嗜好？”
“去去去，你才有那种嗜好呢。”陈超用手一挥：“唉，是我妹，现在大龄剩女一个，家里急疯了，我看你同学长得不错，气质挺好，哎那你知道不，他脚上穿那鞋是某大牌刚出的新款，妥妥的优质男啊，要是单身，撮合撮合他俩也不错啊。”
“什么大牌？什么牌？”
“就……唉，给你说你也不知道。”
越文转身锁门，默默听着陈超在一旁不停地讲，没有搭话。给林宇哲介绍女朋友怎么听怎么觉得惊悚，他愿不愿意牵桥搭线是一说，根本原因在于林宇哲他，喜欢男人啊。
不对不对，越文略微沉思，听见他已经有了孩子后，林宇哲的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没有惊讶，眼底也没有滋生出别的情绪，倒像是在真心实意的在祝福他。
也许，也许当初的表白只是青春期年少无知造成的乌龙，这么多年了，林宇哲那么精明的人，应该早已想的透彻；又或者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伴侣。自己性格阴沉，长相一般，凭什么认为人家会对自己一直念念不忘。
对，就是这样，越文这样想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地，他脸上开始逐渐发烫，懊恼之前他那一系列自作多情的想法以及略微幼稚的举动。
“喂，你听我说没？”陈超发现越文跑神，不高兴的用胳膊推推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越文说：“你刚说的事如果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其实越文不确定林宇哲会不会再来找他，他只是随口附和一下陈超，没成想林宇哲的行动力比他想象的迅速，没两天就打来电话了。
当时越文刚给越洛洗完澡吹过头发，他把包成粽子全身暖烘烘冒着热气的小越洛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为她做水果牛奶沙拉。如果人生必定要有一个短板，那么厨艺就是越文最头疼的事了，明明看起来新鲜可口的食材，到了他的手下总会变成一坨坨不明物体。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越洛用力挣脱开浴巾爬过去，屏幕上的图标一闪一闪的，她好奇的用手在上面到处戳了戳。
“越文？”
越洛吓了一跳，谁在叫她爸爸的名字。
“请问是越文吗？”那边的人许久没听见声音，又问道。
越文走进客厅就看到越洛只穿着小内裤趴在沙发上，他连忙把手里的小碗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旁的浴巾盖在越洛的身上，然后佯装很生气的说：“洛洛不听话了，我要惩罚你。”说着双手伸向越洛的腰侧要去挠他，只是还没碰到她的身子越洛就扭着身子哈哈哈笑个不行，小胳膊小腿一阵扑腾，浴巾又掉了下来。
越文看着她这么开心，嘴角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把越洛抱到腿上，害怕她感冒，伸手拿浴巾时发现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正在通话中。
通话中？越文把浴巾围在越洛的身上，急忙拿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通话时间已有两分多钟。
这是谁啊，越文犹疑地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喂，请问哪位？”
刻意压低的笑声通过电流传到他的耳朵里，越文心里顿时不好了：“林宇哲？”
“嗯，是我。”林宇哲说。
“你笑什么。”越文觉得他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他。
“没，就觉得，嗯，你是个好爸爸。”林宇哲想了想，委婉的说道。
越文面上一窘，猜测之前的对话大概都被他听见了，“你是在嘲笑我吧。”
“不敢不敢。”
打趣的话说完了，俩人也静了下来，电话里的“嗞嗞”声听在耳朵里格外的响。越文因为前几天对林宇哲的态度不好，心里正有些歉疚，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开口。
“你有……”
“明天……”
越文和林宇哲同时开口，又同时声音一顿。
“你先说吧。”越文说道。
“我想问你明天有空没。”林宇哲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走到阳台推开窗户，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出来聚一下。”
“这……”越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越洛，有些犹豫，自从上次林宇哲找过他之后，他心里越来越肯定高中毕业时的那个告白是玩笑之话。林宇哲是少见的和他接触让他觉得不讨厌的人，如果没有当初的乌龙之事，或许他们现在能成为挚友也说不定，“能带上我女儿吗？”
林宇哲一怔，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去劝说他，越文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当然可以，那就明天中午十一点，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林宇哲说。
“好的。”
越洛看见桌上盛着水果牛奶的碗，这下坐不住了，伸着手非要去够，嘴里咿咿呀呀的讲着话，林宇哲听见了，好奇的问：“你女儿在说什么？”
越文哭笑不得：“她现在非要吃东西，我先不给你说了，明天见。”
“行。”
挂了电话，林宇哲没有立刻离开窗边。他家住的楼层高，一抬眼就能看见天上的繁星点点，一低头就能望见远处千万家亮起的灯火，它们向远处延伸着，让人错以为在某一处它们会交织在一起。
微凉的夜风吹在头上，吹散了刚才的头昏脑涨。林宇哲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应该去联系越文，但是心里的某个地方疯狂的叫嚣着，手指忍不住把电话拨了出去。
就当做明天是他和他的青春告别。
越文放下手机，一手扶着越洛一手去拿茶几上的碗，他把苹果切得很小块儿，又将冲好的牛奶倒进去，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越文喂的太慢，越洛等不及，直接抢过勺子挖着吃了起来，牛奶顺着下巴流到浴巾上，等越文发现时已经淌了一大片。他心里无奈，等越洛吃完后抱着她走进卧室，给她换上睡衣，她的小肚子圆滚滚的，越文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越洛笑着捂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越文强打起精神来到客厅，手里拿着之前沾上牛奶的浴巾。单身父亲除了要工作赚钱，还要接送孩子，包揽家务，洗衣做饭，积攒的疲惫在这个时候一齐涌了上来，他倒在半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茶几上的碗还没放回厨房，换洗的衣物已经堆放在卫生间，他知道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可是他太累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一样。
就躺一会儿，越文想着，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