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灼从县城回来的第二日,刘府的刘妈妈坐了马车亲自送来了一车的礼物。
他们来的时候特别的张扬,一路上吸引了大半个村子人的看热闹,故而还没有走到云家院子,就有人提前来报信儿了。
“刘家来人了,带了好多礼物!”柳二郎性子最冲动,在村口干活一听说了这回事就匆匆而来。
沈华灼拍拍手上泥灰,净了手,走出院子。
一眼便看到了刘妈妈,那个昨日里还带着人追在她身后威胁着她要将她打杀了的老婆子,今儿个居然还敢上这里来,当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
她运了一肚子的气,打算等见着她的时候,绝不能矮了气势。
却没想到刘妈妈一下马车就连忙过来,十分客气而且大声的道:“这次来是专门向云娘子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我们夫人说是个误会。害得你被人冤枉,难得你大方得体,也不争辩解释。”
刘妈妈在演戏这方面还真是深得黄氏的真传。
她心里大概都快要将沈华灼恨出一个洞来了,恨不得现在就往她心上插把刀子,可她表面上却笑得乐呵呵的。
她对上沈华灼似笑非笑的眼,只怔了怔又继续语气清晰的道:“可我们夫人却不喜欢有人总是借着那事儿胡言乱语,败坏了云娘子的名声,今日里特意遣我过来将此事说个清楚明白。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大可以问我,再不清楚,我们夫人也不介意亲自为你们解答。”
他们来的时候,架势本来就大,这会儿已经围观了一村的人,她说话的声音也大,大家都听得清楚了。
村里的人见识本就浅薄,平日里说话做事不都是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听镇上数一数二的刘家人特地跑到村里来说,大家便自然而然的信了几分。
此时被她的气势震住,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话说。
刘妈妈又狐假虎威的说了一番,如果他们现在没有什么意见,都不说话的话,那么以后可就不能再随便乱嚼舌根了。
她的言谈中还扯上了县太爷,说县太爷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他们背着人再乱说的话,一旦被发现就要把人请到县衙大堂吃板子。”
里正一听是他儿子的意思,自然头一个应了。
大家便都人云亦云跟着认了。
“原本我们也是不相信的,就是有人瞎传,幸好解释清楚了!”
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刷存在感。
柳家三兄弟直接给他们怼了回去,让他们以后出门都带着脑子,别再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没点子分寸。
送走了村里人,刘妈妈要求单独与沈华灼说话。
“云娘子,我们夫人待你也算是够真诚的了,可是你了?病还没有治好,就提前溜了……”刘妈妈想到黄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烦气躁,不由怨念很深的瞪着沈华灼。
“你这话说得可不对,首先你们家夫人的病我已经替她治好了,后来说的那病,我确实没办法,如果非要我治,就不怕出意外?”
强人所难可没意思。
“况且我一直说话算话,回来了,也并没有把你们夫人的事情宣扬出去,倒是你们夫人喜怒无常,肆意禁锢我的自由……”
沈华灼对着她便是一阵指责。
刘妈妈刚刚还说得嘴溜,被她一番话说得立马没有二话了,只因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这是一百两银子,算是你的出诊费!”刘妈妈佝偻着背,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黄氏操心。
“封口费吗?”沈华灼冷冷笑着。
她现在并不缺少这么一些可有可无的银子。
“随便你怎么想吧,夫人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想必云娘子心里有数!”
刘妈妈苍老的脸上带着警告。
沈华灼不吃她这一套:“对于你们夫人的毒和病我会守口如瓶,不过并不是怕你们,而是职业道德。”
虽然在现代她从没有做过医生,却也知道医生在没有经得病人和家属的同意后是不能够随便将病人的病历告知给任何人的。
刘妈妈怔了怔,她以为这一趟会很麻烦,却没想到云娘子居然比她想象中要好说话。
当然不是软弱的那种,而是称得上通情达理。
不得不说,跟聪明人说话的确是省事。
送走了刘妈妈,又将那事儿遮掩过去了,还看在那么多的礼物的份上,许氏阴沉沉的脸总算是阴转晴了一会儿。
只是她心里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接纳沈华灼。
两个人之间总觉得有了疙瘩,就好像一块完好无损的布料,突然被谁不小心撕裂开来,然后便是再缝上,缝得再好看,也没有办法回到最初了。
况且,二人之间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
“沈姐姐好厉害啊!”看不得许氏对她换了好颜色,何玉珠立马提醒着。
“那事儿总算是洗白了。”
沈华灼唇角抽了抽,白莲花装不下去了?想要明着挑拨离间了。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她与许氏两个人一向不对付,平日里还过是碍着面子情罢了。
看她不回话,也不生气,何玉珠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
“没事做就替何夫人熬药。”早早治好,早点离开。
何玉珠顿时一阵抑郁。
她已经斗志昂扬,可人家却好像清泉一般缓缓流淌,不急不躁。
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许氏突然神秘的朝着何玉珠笑,双眉皱着,眼角的鱼尾纹头一次那么深。
上次何玉珠在院子里偷着向云胡子表露心迹的时候,恰巧被她听到了。
没想到,出身那么高贵富裕的何大小姐居然会喜欢上云胡子。
不过,以前的云胡子有可能不行,现在的云胡子还是有几分帅气相,也难怪何玉珠这样的大家小姐也忍不住动心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心里比较着儿媳妇的人选。
很明显,在她心里选都不用选,也无需比,何玉珠哪方面都比沈华灼强。
对于许氏这种一向不擅长掩藏自已心思的人,沈华灼只看着便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
她便找了机会在云胡子面前提过一两句,云胡子举双手同意。
他已经被何玉珠缠得忍无可忍。
云胡子甚至当着大家的面表示过,要送他们离开。
但是许氏不同意,云成中也没有表态。
而玉氏的病实在不能拖得太久,更不能离开他们的诊疗。
因而,何家人住在云家一事,好像就这样定了下来。
何玉珠的行事举止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从不曾在云家人面前露出半丝不好的小姐脾气。
更没有再在何万三面前说三道四。
转眼间好像换了个人。
对于这样的何玉珠,大家都乐于看到。
就连何老爷在提到他的女儿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为了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他还特意去了找沈华灼说了一大番好听的话。
“这次我夫人还有小女的事全赖云娘子相助,真是感激不尽。”
沈华灼淡淡的应了:“没事,何夫人患的病,不过是我恰好能治而已。”
“云娘子医者仁心,可能救治与你而言只是顺手为之,可在我看来,却是大大的恩德,还请云娘子接受我的一片感激之情。再有小女的事……”
在沈华灼心里,从来都是将何万三与何玉珠是分开的。
她对他们夫妻俩的仁心仁德也并不能影响她心里对何玉珠的万分讨厌。
因而,一听到何玉珠的名字,她就莫名的不舒服,眉头微微蹙了蹙。
何万三何其精明,立马发现了,连忙硬生生的转了个话题。
“之前云娘子身陷险境,我竟然许久才得知,以至于没能及时帮上忙,实在汗颜!”
沈华灼心中了然,知道何万三人脉和诸多关系皆不错,当时从事情发生到她出来,时间也的确很紧,因而,他没有使上力,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此事无碍,已经解决了。”自已的事情,不要总想着靠别人。
一次两次靠得住,那么三次四次了?
人总会学会自已处理事情。
何万三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了一通。
然后才定定的看着沈华灼再次谈到了合作的事情。
何万三此时的态度与刚来之时,简直有天壤之别,上次沈华灼没有考虑,这次地认真起来。
“现在正值丰收之际,我们后山谷的地还是第一次栽种育种,效果我们并不能控制,只能预测,不如待到所有水稻和小麦都收获后再行商谈。”
她不是青红愣子,一听有合作的机会就激动不已,她首先得衡量自已是否有那个本事吃得下去。
否则吃相太难看,以后难免不好过。
她的谨慎小心也正是何万三最看中她的地方,虽然自已的满腔热情碰了壁,却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再次与她谈合作的心。
夏至已至,放眼田野之上,入眼皆是一片金黄的稻穗,炎热的风裹挟着稻谷清新的香味一阵阵扑鼻而来。
香气盈人。
村里老一辈的沈举人正在田埂上与少年郎们谈笑风生。
众人看到东家来了,行完礼后,一窝蜂散了。
“举人伯伯,在这里待得可好?”沈华灼朝沈举人行礼。
沈举人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是沈家村里除了李原才以外唯一的一个举人,他挥挥一身灰白的道袍:“我这掐指一算啊,得提醒你一句赶紧着让他们提前开工割稻子。”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却沉着,声音清晰。
听说他当年读书读的好,却因为当时家贫,没有凑上上京城的宿食费,因而,大好的才华便被耽搁了下来。
自此便留在村里,给村里的孩童们上上课,靠束修度日。
沈华灼因为云小树在他那里上学,因而,跟他关系一向还算亲近。
且他为人虽年老了,但他的脑袋却十分清楚,说话做事思路清晰。
只是读了一辈子的书,身体有些羸弱,故而做不了农活。
而他觉得自已既然没有登上自已想要攀爬的高峰,不想害了别人家的姑娘,因而一辈子没有成亲,到老了都是孤家寡人一人。平日里没有什么多余的爱好,只有读书罢了。
有时候闲来无事,便会一心研究周易八卦,偶尔也会看看天象。
云小树要备考秋日的童子试,沈华灼便作主将他请过来在山谷里面坐堂,正好又可以教云小树,还能连他们半大的少年都教了。
要是旁人大概要说他老糊涂了,可沈华灼却听了进去,她挽了长裙席地而坐:
“举人伯伯,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提前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