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4冰与火（上）
周老师停了说话，他这是要让冯丽娟自己去思考，拿主意。
好一会，周老师才又对冯丽娟推心置腹的说：
“丽娟你想想，一个人在茫茫无路的环境中，没有希望没有方向，如果又没有同伴，当然，我只是假定，赵春晖能够走多远。”
赵春晖心里一紧，热泪马上就到了眼眶。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哭，未来的路要靠自己走下去。
赵春晖也听到，冯丽娟哭了，嘤嘤的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赵春晖知道，冯丽娟只想着有了自己做她的朋友，两个人就可以携手同心的去学习去奋斗，共同去实现报效国家，让国家民族在一代代奋发有为的年轻人的献身中强大富饶。
以冯丽娟与自己的阅历，哪里知道未曾走出学校，前面就迎来了一闷棍。
周老师说到这里，停了停，又对冯丽娟亲切的说：
“丽娟，你跟赵春晖合得来，若能在文学创作上走出一条路，你们两人也就都出息了。即便文学创作不成功，起码你们的文化功底不会丢掉。那样即便五年十年才恢复高考，你们也可以参加高考顺利过关。”
赵春晖万万没想到，自己读书这么刻苦，却无缘报效国家与社会。
赵春晖更没有想到，像冯丽娟这样优秀的女孩，竟然连当个小学民办教师都没有指望。
天气冷，赵春晖的心更冷。他觉得四周有无数的寒气向自己逼来，直把自己要逼到令人窒息的冰窟窿里去。
“不过，丽娟，你们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上曲折的。天无绝人之路，乌云也不可能永远遮住整个天空。来我们学校视察过的县文教科钟科长和县委宣传部李部长都很重视春晖，要求学校做好你们的工作。只要你们能扎扎实实在农村参加生产劳动的同时努力写出文学作品，领导就不会让你们失望。”
冯丽娟推门进来了。她抽噎着，把她的胸和脸伏在了赵春晖的胸膛上，显然，她也是满肚子委屈。赵春晖拍拍她的手，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不经风雨，哪见得着彩虹？不经艰苦磨难，哪能到达成功的彼岸？丽娟，我对你父母表过态，不管情况怎么样，我都要陪着你走下去。”
“我也算这么努力了，可他们连个民办教师都不让我干。你说，这人生的学习和奋斗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你，那么努力那么优秀，连到公社做一个广播员人家都不让！你家出生贫农，根红苗正，又努力严格要求自己，还入了党，凭什么他们要那样阻拦着你？”
冯丽娟哭了，一边说，一边哭。她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这么孤立，也从来也没有感到那么无望。如果说，这两年来与赵春晖在一起，她曾经是那么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充满着希望，连走路都那么朝气勃勃，现在她却感觉到自己那么疲软那么无力。
赵春晖隐隐约约感到，曲折的道路已经就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走向社会，对有些人可能是铺满鲜花与阳光，而对于自己也许是喋血沙场。
看着冯丽娟那娟美的苹果脸，他静静的握紧了冯丽娟的手。他要把自己的意志传达给冯丽娟，别怕，我是与你冯丽娟走得最近的人，但是我们不怕被首当其冲。
就是今后我们都会被卷入漩涡之中，哪怕在惊涛骇浪中经磨历劫伤痕累累灾难重重，我们也不会放弃，我们是新中国出生的第一代最有希望的人！
学习的知识和阅历让赵春晖比起三年前更加目光长远心胸坦荡，更能能一叶落而知三秋到。
加入共青团与后来的入党，让赵春晖增加了更多的历练。此时，他想开了，作为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员，不应该被公社广播站那么一个广播员的位置所留恋。
有一个好的位置虽然对自己发展有利，但是如果自己是一块好钢，就不惧怕成为一把钢刀的锋刃，也不惧怕把自己放到时代的熔炉中去千锤百炼。
赵春晖对冯丽娟说：
“丽娟，我们的努力奋斗没有错！俗话说，经历过长长的雨季，就是明朗的艳阳天！我就不相信我们的奋斗没有未来！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我就不相信天天刮风下雨，没有明朗的艳阳天！”
冯丽娟听了赵春晖的话，也挺起了胸，说：
“有你陪着，再艰难我们也要一同走下去。大不了我们一辈子永远碰不到高考的机会，也大不了我们一辈子的写作不能成功，大不了我们一生一世做一对农民夫妻。”
看见冯丽娟毅然绝然的样子赵春晖的心里仿佛很痛很痛：
我们一个号称泱泱大国的社会主义国家，一个号称要解放全人类的大党，居然没有人不甘心建国二十几年了大多数人肚子还吃不饱，农村农民们一年到头的消费只是停留在煤油灯食盐与火柴，商店里甚至连生活起码的肥皂洗衣服都难于买到。
许多农民还是目不识丁的文盲，许多农民的孩子为了交不起一块五角钱的学费而辍学，大多数中学生高中毕业后没有读书的地方，只好去上山下乡。
“祖国母亲啊，面对着贫穷而积弱的您，我们作为新中国出生的第一代人，我们责无旁贷。可是我们报国的道路为什么就那么艰难呢？”
赵春晖在心中呼喊。
冯丽娟的脸上也凝着一层厚厚的忧伤。
周老师和盛老师进来了。
周老师宽解冯丽娟说：“同学，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要相信国家相信党。”
盛老师说：“你们先去李文恺老师那里，他已经帮你们找齐了你们要的资料。反正离学期结束也不过半个月了，上完这半个月课，你们就像高尔基那样，去上你们自己的社会大学吧。”
赵春晖点了点头。
赵春晖看见冯丽娟也像自己一样深深的点了点头。她的老师最信赖她，待她情同父女，冯丽娟成长的一点一滴的，盛老师都是亲眼目睹的。
赵春晖与冯丽娟一同来到李文凯老师处。
李老师已把书籍都清理出来了，有足足比旧砖头厚的《文学理论》《文学概论》，有多卷集《中国文学史》和《欧洲文学史》，还有中国古代四大名著《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
另外还有世界无产阶级文学泰斗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前苏联著名作家若贝尔奖获得者肖洛霍夫的四卷集文学巨著《静静的顿河》，还有《苦菜花》《战斗的青春.》和《新儿女英雄传》……
李文凯老师拿一个大帆布包，帮赵春晖和冯丽娟装上书，叮嘱他们：
“中国文学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革命的现实主义。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画鬼易画狗难’，就是第一步路子要走正。你们先学习《文学理论》，再看名家名著，然后构思作品。先写出作品思路，再写一点具体章节给我看看。”
“好的。”赵春晖说，“我们一定按老师教导的做。”
冯丽娟拉着赵春晖在老师面前跪了下来，第一次行拜师礼。
这是一位时时事事处处为他们作想的良师，是一位启蒙他们如何面对人生的恩师。
是他在县教科钟科长和县委宣传部李部长面前大力推荐他们，在没有路可走的情况下，即便前面是荆天棘地，他们也要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李文凯老师再三嘱咐赵春晖和冯丽娟，写作的道路比起读书来，要艰难的多；能写出一部好作品更是艰难。有些作家写了很多畅销书，但却很一辈子难写出一部可以传世的力作。
他说：“你们所处的环境虽然对你们有些不利，但对于你们写作积累素材却是极为有利。只有那些深深触动过你们灵魂和引起你们深深思考的东西才有可能成为你们写作和创作的最好生活源泉。“
对于老师的话，他们还有待于学习才能够体会，因为他们毕竟还缺乏文艺理论的知识基础。
但是他们的老师是过来人，在文艺方面他见多识广，而且他写的《九龙珠》不是那个时期的原因，早已经出版了。
对于他这样一位既有完整文艺理论知识又有丰富创作实践的老师，他们能遇到他，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三生有幸。
赵春晖扛起了装满书的大帆布提包，觉得自己像背起了一座知识的金矿。
李文凯老师也一直叮咛着把赵春晖和冯丽娟送出他的房间，并且一直送出到学校的大操坪之外。
赵春晖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老师，用一只手拉起冯丽娟的手，在雪已融化了的充满泥泞的道路上走着。
要在以前，他们一定脚步轻快。今天，他们虽然有值得高兴的事，拜了恩师。但他们依旧脚步沉重。
“这几天，我对你发小脾气，是我不对。春晖，你能原谅我吗？”冯丽娟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赵春晖。
她是那种很单纯很单纯的女孩，她还不明白当前问题的症结在哪里。赵春晖也不能明明白白的分析给她听。但是她觉得自己所交往的赵春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