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夏归怔了怔。
那时候自己应该只有六七岁。虽然年纪尚幼,但也到了记事的年龄。
可从他的记忆力搜索了一番,并不记得见过姬昌。
“你母亲没认出我来,你当然也认不出来,你不过是个黄毛稚子而已。那一次,我假扮成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还有没有印象?”姬昌笑道。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
夏归脑海中那残余的模糊的记忆,忽然闪烁了一下。随即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事件,浮出了水面。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夏天,夏归随着母亲纪婵到周边的一个小镇玩耍。当时年幼,玩耍心性极强,他拉着妈妈钻入了一条繁华的小街坊,因为那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比皇宫可有趣多了。
夏归撒开脚丫子就跑了出去,很快就来到一个糖葫芦摊位前。
他看到一个老爷爷,正在用制作形状奇特的糖葫芦,而周围围了一圈孩子,嘴角流涎地盯着糖葫芦。糖葫芦真好吃,不全用山楂制成的,更有用金桔、草莓制作的,孩子们拉着妈妈的衣袖,想要买一串。
糖葫芦很贵,但对于南荒国皇子夏归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片金叶子,直接打赏了老爷爷。
老爷爷笑着递给夏归一根糖葫芦,夏归满怀期望地咬了下去……
那个味道,至今夏归都没忘记。
外面的糖衣虽然甜的发腻,但是包裹在内部的糖葫芦心,竟然是又苦又辣,还有几分臭味。葫芦心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一咬就破,那股又辣又苦的味道,竟是流入了夏归的肚子里,他吐了吐不出来。
母亲纪婵很快就赶过来了,发现了站在糖葫芦摊位之前,面色诡异的儿子。她非常警觉地握住夏归的手,三步两步便拉着夏归走远了。
夏归依稀记得,回去的路上,纪婵将双手放在了夏归的胸口,似乎在感受什么。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轻轻散开,仿佛确定夏归吃进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害处。但当纪婵询问夏归,那个老爷爷是谁的时候,夏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刻,站在营帐中间的姬昌,一句话便是拉回了夏归的记忆,他笑着问道:“那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的?”
夏归宛如见鬼一般地盯着姬昌,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的影像已经十分模糊了,但当他看到姬昌的时候,这两道人影竟是奇特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依稀记得老爷爷的笑容,和蔼可亲,和这位西伯侯如出一辙。
“又辣又苦。”夏归怔怔地答道。
“是不是一口就咬破了,直接流入了肚子里?”姬昌又问道。
看着姬昌脸上那有恃无恐的神情,夏归心中终于确信无疑。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这件困惑了他一整个童年的问题——为什么糖葫芦竟然又辣又苦,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夏归问道。
姬昌道:“一些强身健体丹药而已。味道虽然不太好,但却能帮助你打好修炼的底子。”
夏归终于恍然大悟,难怪纪婵在确定了夏归服用的糖葫芦并没有任何害处之后,脸上便是流露出释然的神情。后来,纪婵想返回去寻找,那位老爷爷的踪迹,只可惜,那老爷爷在看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之后,便返回西岐了。
这段往事,夏归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父王。
所以,姬昌不可能得知此事。
除非,姬昌就是那日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本人。
“现在你相信了吧?”姬昌注视着夏归,满脸的慈爱。
“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们。”夏归又道。
姬昌道:“你母亲是逃出来的,并和西岐断绝了一切来往,她自然不会跟你说这些。而我那日去南荒探望过你们,看到你们安好,也便放心返回西岐了。谁知道,十年之后,竟然会发生如此灭顶之灾……”
姬昌脸上的神情十分沉痛。南荒国被围攻的消息传到西岐的时候,南荒国已经破灭了。尽管姬发事后派兵遣将去往南荒,但看到的却是哀嚎遍野,满地狼藉。西岐没有帮上任何忙,他心中的确悔恨内疚。
姬发道:“父亲,您当时正被关押在朝歌,而兄长也刚遇害。这事,怪不得您。”
姬昌摇摇头,“我的大儿子,惨死于帝辛之手,我的小女儿,也遭受了灭国之灾,生死不明。帝辛如此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我姬昌势必要与天下诸侯共谋大事,率军长驱直入,让朝歌彻底覆灭。”
姬昌虽然年事已高,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竟是掠过一丝不亚于狠辣中年人的杀气。
很难想象,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人,竟有如此杀伐的一面。
“父亲,虽然我们不知兰儿的下落,但是您依然和小外孙团聚了,也算是福泽深厚。”姬发说道。
兰儿是纪婵的小名,姬昌和姬发一直如此称呼于她,恐怕连夏子升也不知道。
“我希望我的福泽,能真正加诸于你们身上,击退帝辛,还天下安宁。”姬昌说道。
姬发躬身道:“父亲,您年事已高,率军长驱直入朝歌的事情,就交给仲发吧。”
“帝辛除掉了你大哥,但他的鹰目依然注视在我们身上,你要学会韬光养晦。”姬昌说道。
姬发点头道:“父亲无需担心,这几年我一直在收敛实力,帝辛并没有将我当做隐患。”
“帝辛之所以没注意你,是因为这些年忙着东征,对西岐的动作减少了很多。”姬昌道。
夏归不知道该不该,将母亲带着父亲逃离的事情,告知姬昌和姬发。
照理说,这两人是自己的外公和舅舅,告诉他们倒是无妨。
只是……夏归已然存了几分戒心,如果这两人是合伙欺骗自己的呢?比如说,他们想从自己口里套出父母的下落,那自己不是傻眼了。
所以,夏归选择什么也不说。
“归儿长那么高了,真是让人欣喜。”姬发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小外甥,眼里流露出慈爱。
都是舅舅与外甥之间很是亲热,此话果然没错。
一种无形的血脉关联,将营帐里的三个人连接在了一起,夏归看着姬昌父子二人,心中也产生了亲近感。
但是,夏归是个谨慎之人,他依然保持着强烈的戒备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