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骄大摇大摆的正准备出门,手里拿着个看起来有些许沉重的包裹,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这是萧樯托他找的东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与萧樯认识也无多久,但是倒挺喜欢萧樯这人的,可能是臭味相投,也可能是相处的自在。
正走到门口,秦子骄突然瞥见门口停着一座轿子,心里一惊,扭头就走。
“站住。”
还是被抓了包,秦子骄讪讪的回头,垂着脑袋,乖巧的喊了一句:“父亲。”
秦子骄一直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同时也是最不幸的人。
幸呢,幸在他生在这相府,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又有姐姐、母亲、姨娘、祖母疼爱。
不幸呢,便不幸在他是秦相秦勉的儿子。
“又去何处鬼混。”秦相冷言,秦子骄一阵发毛。
“回父亲,儿去师傅那……练功。”秦子骄故意把“练功”二字说的极重。
秦勉目光冷冽的打量了一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良久,问:“拜师尚久,可有送礼?”
听到“送礼”二字,秦子骄咽了口口水,将此前手中的东西快速藏入了广袖里,猛烈摇头。
“愚钝!无礼!”秦勉厉色道,转头向身边的侍女道,“月奴。”
秦子骄这才注意到站在秦勉身后的女子,这女子唤作月奴,相貌平平,姿色实在一般,但听闻这是秦勉想极力送进昭察府的人。
“诺。”秦相身边那女子委身道。
月奴去取物什,秦勉依然站着未动,秦子骄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一人厉色打量,一人垂眸看地。
直到月奴回来,递上一卷书画交予秦子骄,秦子骄才匆匆行李,火速逃离现场,殊不知,秦勉望着他逃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相爷既担忧,又为何让少爷靠近萧樯?”月奴平视着秦勉。
“假如我与她必有一战,望她念及师徒,留子骄余安。”
“相爷老了。”月奴道。
秦勉侧过身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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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带了吗?”萧樯将所有下人都遣下去,神秘兮兮的问。
“带了带了,按师傅您的吩咐,跑了洛宁城大大小小的坊巷,此事,家父尚不知情,还望……还望将军,念在子骄倾力相助,即使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勿拖子骄下水啊!”秦子骄小心翼翼的,将刚才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呈上。
“知道知道,不过……你很怕你爹?”萧樯宝贝似的捧过那物什,突然想到还从未见过秦相,不过以前倒是听过,秦相与父亲萧崇営交好,这样说来,萧樯还得喊秦相一声伯父。
“怕?我秦小爷谁也不怕,反正,父亲要是揍我,还有我几个姐姐挡着,挡不着还有我阿娘,还有我祖母……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些皮肉伤而已!”秦子骄不以为然,从小秦家就认定他心性顽劣,他也从未正正经经的学过什么,挨打挨多了,对打骂自然也不以为然了。
“你当真有算命的本事?”萧樯笑着问。
“这怎能将我与那坊间行骗的半瞎混为一谈呢!”秦子骄不满,“我这叫富于观察,夫子曾说,那个‘见……藐小之物……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上次是你自己说这是长处,怎得今日又嘲笑起人来了!”
萧樯看着他赤红的脸,拍了一下他的头。
轻轻抚着手上这几本当宝贝一样的话本,细细端详。
这可是难得的书,都是一些穷途末路的书生偷录的说书先生说的书,制成一本本话本,偷偷在坊间流传的……官府打压的甚严。
萧樯用笔将一本本《霸道王爷爱上我》、《皇后和她的情敌们》、《冷面书生勇闯江湖》……的封面改成了《军事机密》四个大字,这样就算被丫鬟或者林霜旖发现了,她们断然也不敢碰。
想着很是满意,便把这《军事机密》藏到枕头下,等晚上看。
“为师怎会嘲笑你,为师倒觉得你是个将才,今日我便正式决定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了!”萧樯面色沉重道。
“师傅!这可当真?”秦子骄一脸期待和欣喜。
“自然当真!日后,你便是我萧樯的闭门弟子了,再不收他人为徒。”萧樯手抚摸着秦子骄带来的东西。
“那师傅……关门弟子,可是传授武林绝学?学什么?难不难?几日能学成?我可需配备什么装备?”秦子骄急切的问。
“不必,我萧氏绝学,之所以强,就是容易上手,也不需要装备、武器,轻松易懂,运用多样,且极为有用!”
“师傅!那我们赶紧动起来吧!这第一步要做什么呀!”秦子骄已经站起来活动身骨了。
“这所谓关门弟子嘛,第一步便是学关门,表现得好了还学关窗。”萧樯一本正经道。
“萧樯!你怎当我是五岁小儿玩弄!”秦子骄怒色。
“叫你关你关便是了,为师自然不会哄你,去吧。”萧樯直接把瓜子壳完秦子骄头上一掷,瞥了一眼窗口。
窗外人闻声,便火速离去了。
“不妨我考考你?”萧樯翘着二郎腿道。
“你说便是!”秦子骄又是那副昂这脸的模样。
“洛宁城中,哪的酒最好喝?”
“囚凤道的沪宁酒肆酒最醉人……”
“康济巷李记的糕果最是好吃。”
“听折子得去坞南弄,制衣裳去康宁巷……”
……
萧樯问一,秦子骄答十。
“城中有何奇人轶事?”
“王娘子养蚕制丝,被称织女下凡。”
“刘家小儿五岁能作诗文,七岁能写文章。”“李瞎子的女儿其实是隔壁王麻子的……”
“前礼部侍郎被贬是因为他是个断……哎,反正就是纠缠户部侍郎何大人……”
萧樯满意的点点头。
“洛宁城中,谁最貌美?”
“这个不敢说……”秦子骄摆摆手道。
“为何?”萧樯吃了口蜜饯,挑眉问。
“要真论貌美,自然是在……那个里头!”秦子骄用唇语说着“宫”。
萧樯“切”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若有若无的问。
“当下朝中势力如何分配?”
“自然是皇上一派,唐王世子一派,我父亲一派,原本还有你一派,但你现在不是没实权了吗……你问这个做什么?”秦子骄突然收了嘴。
“唠嗑啊,你不都说了,我都没实权了,唠唠嗑还能颠覆这个世界啊?”萧樯白了他一眼,见这傻孩子点了点头。又问
“现时……并无其他王爷世子?”
她记得,六年前她第一次走出孚蔷苑,走出将府,遇见的第一个人便姓顾,只是那人不是顾北玚,而是那时的太子——顾瑱祈。除此,先皇多情,后宫丰盈,子嗣众多,虽说萧樯身在千里,鲜打听皇室,但是皇室八卦,向来都是百姓最喜欢的下饭菜,可她却再也没有听过顾瑱祈这个人……
“并无……师傅你连这也不知道?你可甭问别人,说这个在洛宁城可是要杀头的……”秦子骄凑过小声说,“而今,皇室除了顾乐之那死丫头,便……便只有唐王世子一个堂亲了。”
唐王世子……倒是征战南夷大捷时萧樯见过,一个十余岁的小儿,虽贵为世子,但是封地荒芜南夷,这哪是封地?分明是支离而已,何来一派权势之谈。
如此,这朝中,便只有顾北玚,同秦相一派了。
本来,萧樯归京,只为寻那济世神医,不仅为十六,更为的是棺材里的东西。可是归京数日,清闲日子没来,仇家倒是寻上门来了,若是荣氏余孽并未清扫,萧樯如何安心过什么安稳日子。
她此前交权,无非经历了南祁权力纷争的杀戮,为了得一枝之栖,如了顾北玚和朝堂百官之愿。
可是,这些年,她从死人堆里爬出,学会的唯一一个道理,不就是,挨了打就打回来么?
萧樯顺势问,“你爹跟皇上关系可还好?”
“这我哪知道,皇上温润玉如,见谁都是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我父亲……虽然有些刻板,但是也是忠臣呐!”秦子骄说的眉飞色舞,仿佛京中局势与他而言了如指掌一般。
“奥!如此,来尝尝你师娘做的果脯。”萧樯殷切推了推盛着果脯的食盘,又问“你的意思便是这二人君圣臣贤、云龙雨水了……昭察府是干什么的?”
“昭察府?那可不是个人待的地方。”秦子骄嘴里中鼓囊着,听闻这昭察府顿时唾沫横飞。
“您可不晓得,那昭察府,哎哟哟,都是奇葩。整个北祁,能飞的能游的全在里头了……他们那眼睛都不是眼睛,千里之外都能洞察秋毫,鼻子也跟狗鼻子似的……也不知道皇上是从哪擒了这么些豺狼虎豹来……”
萧樯闻声噗嗤一笑,想起木一那日,荣莺软硬兼施、整个人差点都扑到他身上了,结果他只说一句。
“善言?”
“木大人可有妻室?”萧樯突然冒出一句,话说出口后,她自己也愣了愣,眼睛环了环,还好林霜旖不在,不然又得想昨日一般莫名其妙嘲笑她一番。
“木大人?没有,但是快有了,听闻皇上也在操心这事。”秦子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萧樯咳了一声:“奥……如此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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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秦子骄走时,他正将林霜旖做的果脯往小兜里塞,这才发现还有一份今日秦相要他带来送礼的画卷,然后递上便走了。
萧樯看着送来的东西,冷笑。
《高山流水图》
高山流水遇知音,好一个忠臣秦相呐。
萧樯推开门,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浅落下的夕阳,顺便活动活动了表情。
那日她砸开荣莺的密盒,里面只放了一只凤头钗,林霜旖拿着去当铺问,当铺不敢收,只因此物是宫里头的东西。
“既然线索要如此盘错,不如,我便来搅你一盘棋好了。”萧樯看着落日,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