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秋闱之获分与周边百姓?”顾北玚有些惊讶的抬眼。
今日叶鞘同礼部一起来汇报秋闱进程,叶鞘此时正觉窘迫,忽而想起来之前李不懂说的那番话:
“将军,您只需同陛下说这是萧樯出的注意。若说好,您也有纳言和出力的功劳;若是不好,你只顾说萧樯持功相命便是了!”
叶鞘想了想,还是觉得李不懂这般有些不太好。
“朝堂秋闱为求来年丰收,百姓安食,如此也能将陛下的爱民之心昭告天下,此为末将同萧大将军的愚见。”
顾北玚只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萧樯昨日去了西营的事,他也知道这事肯定是萧樯提出来的。
“朕知道了。”
他说完便侧着头看了看窗外。
骄阳正好,微风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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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看着萧樯急切道:
“萧二!不老实你就一锤子下去啊!你怕什么啊!”
“你抓住就别放啊!你得哐啷给这打一下啊!”
“快快快抓住了就别松手,哎!你抓紧!快敲晕了装起来!”
……
“萧十六!我一拳子闷死你得了!”
萧樯终于不爽了:“你抓的鱼还没我多!喊什么喊!啊!鱼都被你喊跑了!”
萧樯愤懑的抖了抖自己的鱼筐,满满一筐子。
“诶!我可是今日全鱼宴的大厨,萧二,你说话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十六笑了笑。
要搬出西营住进营帐的消息一出,西营里也很是轰动。
萧家将这边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跟随萧樯数年,萧樯的行事作风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手脚麻利,很快便挪出了地方。可西营里不愿走的将士还是居多。
萧樯便想着,给将士晚上加加餐,整点什么篝火晚会,热闹又有趣。
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为了邀功。
萧樯此时正对准一条鱼,准备下手,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一阵急促的犬吠,想来是将士们已经开始放生一些野禽了,便跟十六收了网,准备回营地里去。
可再接着,这二人听到山里一阵尖叫,又看见林中有个东西十分迅猛的掠了过去。
而刚才的那声尖叫,分明就是个女人。
不好。
萧樯和十六心里一惊。
“你去喊人,我去看看。”萧樯道。
“不行,我们一起。”十六不同意。
“不行,此处地形复杂,又有野兽出笼,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一定能救人。你去喊叶鞘,你放心,我只跟着声音走,定然不会贸然行动,路上会留下踪迹的。”萧樯坚定的说到。
“如此也好。”
十六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却挑起鱼筐往萧樯身上一推,自己腾了起来。
“哥哥今日心情好,便替你做了,你记得把鱼放回去,晚上少了肉我可不会放过你。”
“十六!”
十六已经窜进了山里。
萧樯知道十六一个人其实保命还是十分容易的,但是她想着得赶紧救出这闯进山中的人,脚下的步子便也快了几分。
正跑着,看见一抹白色从林间穿过,而那抹白色,明明也是个人!
萧樯头疼扶额,将鱼筐挂至树上之后,便跟着寻了过去,恐那人遇见什么危险。
跟着跟着,便见那人进了一间木屋。
萧樯正要上前,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俯着身子在地上捻起一小把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了皱眉。
这土里被人参杂了些黄色的粉末,这种粉末不易被人察觉,因为颜色和土类似,闻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但是萧樯却认得,这种粉末唤作“逐兽”,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驱逐野兽的。
野兽的嗅觉通常比人灵敏,故将这种虽味道淡但是与土壤味道又有异的粉末撒至土里,野兽便知这个范围是别人的地盘,不敢轻易闯入,其实,就和一些动物通过撒尿留下自己的气味圈地是一样的道理。
以前萧樯在南夷,为了躲避虫蛇也用过,但是此物难制,故坊间价格也贵。
可这木屋附近却被洒满了逐兽粉……
这木屋里怎么可能会只是普通猎户?
可如果不是普通猎户,那这人潜进这木樨山,莫非是对秋闱动了什么心思?
萧樯冷眼一笑。
正好,抓个贼寇,升官发财。
萧樯悄悄的从树间绕至那屋后,那木屋窗子半掩着,里面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观察了好一会,好像此处并无别人,萧樯握了握九龙鞭,准备前去探看一番,生擒最好,打一架……也无妨。
“咚咚咚。”
萧樯叩响那道木门。
无人作声。
“人家,我方才上山拾柴,可能讨口水……”
萧樯将耳朵附在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这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萧樯差点栽了进去。
“客人,你的柴呢?”
对上那双浅笑着的眼睛,萧樯愣在了原地。
“顾……不不不……”她呼吸一滞,“皇上……”
“你来了。”
顾北玚只是垂下眼,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木屋里。
那屋里像是刚被打扫出来的样子,不过那桌上却放些几盘点心。
桂花酥。是她最爱吃的。
“本来想秋闱再一睹你的风采,但是见今日天气好,我便忍不住来寻你了,这是给你赔罪,你莫怪我,可好?”
“皇……”
“萧二,我听说你今日要住在军营中?”顾北玚打断萧樯的客套。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萧樯小声嘟囔。
顾北玚突然抿嘴一笑,萧樯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了。
她不知道顾北玚为什么这么喜欢笑,从初见他时便是,嘴角总挂着淡淡的一丝笑。萧樯总觉得,“温润如玉”这种词,就是为顾北玚所作的吧……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你在南夷时,战况的确都写在战报里了。不过,除了这些,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可你又从不给我写信。”顾北玚的语气淡淡的,但有一丝丝埋怨的味道。
“那皇上想知道什么,末将同你说便是了,还以为皇上会备些宫廷糕点,皇上莫不是舍不得……”
萧樯嘴上抱怨,但是塞进嘴里那块桂花糕却不知道多甜。
“想吃?入宫便是。”顾北玚抬眼凝视着她,“其实,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萧樯愣了,一时不知道答什么好,只能慌忙的收回眼神。
“比如……十六可还好?”顾北玚默默给自己添了盏茶。
“十六?老样子,只晓得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嘴,有时真想给他撕了来,他成日里挑唆大福二福戏弄我,真跟个三岁幼儿一般。”
想到十六方才自己冲进山里,萧樯就一阵不悦。
“阿霜也无恙?”
“阿霜,阿霜有新名字了,林霜旖,好听吧?你那日不是也见了阿霜,是不是觉得她愈发像世家小姐了?举手投足,都是别人不可比拟的气质呢!”
萧樯念到林霜旖倒是十分满意。
“那日?是哪日?”顾北玚明知故问。
萧樯这才想起,她那日是偷偷虽阿霜入宫的,便牵强道:“就是……就是阿霜入宫参加宫宴那日,她回来同我说她见了你!”
顾北玚配合她点点头,笑道:“萧二,你瞧,你谈起别人时总是这般,眸子里神采奕奕,可你为何要生分我?”
萧樯这才注意到,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是顾北玚在给她添茶,可她始终也没问上他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而且,从始至终,顾北玚的话里都是“我”,而不是“朕”。
萧樯用余光看着他,他正在吹他手中的那捧茶。
一身素衣一如当年的模样。
那时顾北玚还不是皇帝,说是个皇子,也空空有个名头而已,那时少年们的结伴,哪有什么高低和尊卑……
可如今,也是如此吗……
下山的路上,萧樯从树上找回了那一筐鱼。
“萧二……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萧樯对着旁边的人“啧”了一声,意思是“信我准没错”。
不过顾北玚分明看见她嘴角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笑。
那木屋,的确是一家猎户的木屋,只是被遗弃了许久。方才萧樯竟然从木屋中翻出了一套虎皮衣和一个蓑笠。这些东西此时此刻挂在顾北玚身上,总有中说不出的味道。
顾北玚生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又细皮嫩肉,此时穿着这么一套衣服,捧着一筐鱼,怎么都觉得身上十分别扭难受,但是又拗不过萧樯一定要带他下山一起去篝火晚会的热情,只能皱着眉忍受着。
可是……萧樯带他下了山,他便联系不上方才为了支开萧十六发出尖叫的卫礼了,那他到时怎么回宫呢?若不能回宫,那……同萧樯住一起?
顾北玚突然瞥了一眼神采飞扬的萧樯,抿着唇笑了笑。
萧樯和顾北玚到达军营时,十六已经在旁边等了,他们二人走过去将鱼放下,十六果然一脸不爽。
“萧二!我让你背个鱼,你背了一个下午?你是只苍蝇吧,围着这山转!”
“不是给你背回来了吗!你呢!你怎么回来了!人给救回来了吗你!”萧樯也毫不客气。
只是顾北玚皱了皱眉,萧樯说的没错,有时萧十六的嘴真的想让人撕下来……苍蝇?萧樯跟他待了一下午,什么叫萧樯是只苍蝇?
“别说了,越说越气,你想想,你细细想一想那叫声,你知道我抓来那人是谁吗?”十六气不打一出来,但他并没有给萧樯回答的时间。
“是卫礼!卫公公!顾狐狸身边那个太监,我靠,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娇娥,去英雄救个美,我……他说他跟着礼部的人来布置,走丢了……我……行你丢就丢吧,你叫什么啊?我……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十六没好气的摆摆手。
萧樯只是尴尬的笑笑,瞥了一眼身边的顾北玚。
再一抬眸,便在篝火中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人怎得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