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之悄悄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憷太嫔的轿辇,便匆匆跑回了宫去。
憷太嫔刚好踏入宫门就看见顾乐之正打着哈欠出来,像是午觉刚睡醒的样子。
憷太嫔笑了笑,顾乐之演技虽好,但是方才整个宫里都听见了白荷寻顾乐之的声音……
憷太嫔还没问她,顾乐之倒是巴巴的凑了上去:“母嫔,您方才去哪儿了?”
一见顾乐之这副模样憷太嫔就料想到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上一次是为了去追月会抛头露面,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又想参加月末的科考了罢……
“何事?”憷太嫔眉头泛起一次忧虑。
“乐儿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母嫔今日里的花钿特别好看,配上母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乐儿觉得这世上肯定有天仙下凡。母嫔,你不必瞒我,你方才是不是趁乐儿午睡回了趟天上宫阙?”
“就数你嘴甜!”憷太嫔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憷太嫔年方四十有余,不过这脸和那身姿,哪瞧得出女儿都待嫁了?若不是宫里宫外皆唤她一声憷太嫔,倒还真以为她和顾北玚的嫔妃们同龄了。
顾乐之拉着憷太嫔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一会,才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
“母嫔,你说……潇妃娘娘是为何疯傻的呀?”
想起今日偷偷去孚蔷宫的场景,她实在想知道。
今日先是看到潇妃吃老鼠,然后是看到潇妃满是浓疮的手……潇妃听不懂她讲话,却一直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就叫她觉得反常。
最反常的是,就在十六醒来突然把顾乐之扣到地板上时,顾乐之还未反应过来,潇妃便冲过来一把把十六推出去了,而且还张开双手护在她面前……
可是,顾乐之并不记得她同潇妃认识。朝堂大乱时,顾乐之被送去了城郊的亓南观,顾北玚将她接回来时潇妃就已经一个人孤苦的住在那个冷宫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时也会觉得潇妃有些瘆人,但顾乐之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排斥潇妃,特别是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顾乐之却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又去孚蔷宫了?”
憷太嫔正喝着茶,听到“潇妃”二字身体突然一滞,随后又换上了一张平静的笑容,不过那一瞬,憷太嫔眼里那一丝不明的深意却叫顾乐之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没有……”
顾乐之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乐儿。”
憷太嫔放下茶杯拉上顾乐之的手,满是担忧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个地方日后不可再去了,潇妃疯傻,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端,你叫母嫔还怎么活?”
顾乐之正想反驳说潇妃不会伤害她,但是突然想到这样就暴露自己去了孚蔷宫了,于是赶紧闭了嘴。
直到顾乐之垂着脑袋回了殿中,憷太嫔身边的管事嬷嬷才喊来顾乐之的宫女白荷:
“如果以后再看不住小殿下,俸禄就不必送出宫去了,老身替你直接烧给你那在坞北弄卖豆腐的阿娘,你看如何?”
白荷直至跪在地上,眼泪刷刷的流,却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果然,那日夜里小殿下问了白荷许多关于潇妃的事情。
白荷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宫中关于潇妃的口舌还是挺多的,于是白荷就尽挑了些潇妃生食老鼠臭虫以及潇妃是被邪术所困的话,绘声绘色的讲给顾乐之听。
顾乐之听的一愣一愣的,却更加坚定了今晚要想办法把十六从孚蔷宫里搞出来的想法。
不过想想今天上午那一幕,她又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今日十六被潇妃撞出去了之后,马上爬了起来,一脸委屈的瞪着潇妃。
顾乐之一脸迷茫的看着对峙着的那两人。
那场面……她以前溜出宫在坊巷中的斗鸡场的好像见到过。
顾乐之拦了半天架,却再次发现了一个让她迷茫的事情——
萧十六……
居然……
失忆了?!!
“你叫什么名字?”
萧十六想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嗓子冒出两个字:“十六……”
顾乐之摇摇头:“我没有问你多大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叫顾乐之,你没有名字吗?”
“顾……乐之?”
顾乐之点头:“这是我的名字,你呢,你想起来了吗,你叫什么名字?”
“十六……”
“十六不是名字,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你不知道你是谁?”
“十六……”
“那正好!”
顾乐之满脸开心的打断他。
她平日里最喜欢起名字了!
这宫中上至御赐犬兽,下至犄角旮旯没被拔干净的野草,只要她小殿下顾乐之有兴致,它们日后就都会有名字。
赵美人的小犬被赐名榴莲、钱才人的白猫被赐名韭菜盒子、刚刚被晋升的云芳仪被皇帝赏赐的那只孔雀,也被小殿下赐名清蒸八宝鸡了……有名字的主儿,宫里满是的。
而只要是被赐名的主儿,宫人们看见都要恭恭敬敬的请个安……
最叫宫人们琢磨不透的,是顾乐之起过的最玄乎的一个名字。
那时北疆进献给了顾北玚一匹汗血宝马,顾北玚十分开心的让小殿下赐名,顾乐之在众多使臣面前琢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想到了一个又结合各邦文化、又拉风的名字。
叫做——
摩托!
摩托这个名字一出来的时候,宫人们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叫“宫廷玉液酒”之类的,纷纷侧目赞扬。
使臣们也觉得这个名字甚妙,“摩托”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不得不说,大祁的长公主的确是个才女啊……
不过这次是顾乐之第一次给人取名字。
她明显有些紧张。
顾乐之想着也许有朝一日萧十六会想起自己的名字,便想着取个和他失忆有关的吧!就当是个纪念了!
“‘被捅’和‘撞翻’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
“不喜欢?哎,我也觉得,太没深意了……要不然……”
顾乐之托着头想了很久。
“‘忆吾’和‘忘吾’哪个好呢……”
“……”
“好难选,石头剪刀布吧!你赢了就叫‘忆吾’,我赢了就叫‘忘吾’,石头……剪刀……布!”
十六不会玩,是被顾乐之硬拉着伸出了一个手掌,而顾乐之出的是剪刀。
“好了,你有名字了!你就叫忘吾,记住了吗,忘吾,忘吾!不过……你当真才十六岁?”
……
想到潇妃和十六,顾乐之就头疼,此时她正四叉八仰的躺在被子想里:
“若是忘吾被潇妃娘娘吃掉了可怎么办……不行不行,不能等了!”
顾乐之正好听见了亥时的锣声,一个鲤鱼打挺就看见黑暗中一张人脸靠在床边巴巴的盯着自己……
“啊!!!鬼啊!”
吓得顾乐之一顿拳打脚踢。
“小殿下!莫打!是我!!”
鬼边叫喊边擦着眼泪水把灯点上了。
“白……白荷?”
而此时就在另一座殿中,憷太嫔正在浣面,顾乐之那一声尖叫让她身体猛然一颤,指甲刮破了脸……
憷太嫔迅速冲至铜镜前看着那张被指甲刮破的脸皮,气的浑身颤抖,又无法修补,急躁的她往脸上一顿乱抓。
只见铜镜里,那被指甲抓碎的皮,一块一块的掉到了地上……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掉在了地上。
而那女子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
不过比起她头上的青筋更可怕的是,她眼下有一道奇怪的红色的疤,藤蔓似的,一直从眼睛爬到了脖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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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禁军统领萧将军吗,好巧好巧。”
萧樯老远就看见了这个笑脸盈盈的站在宫墙之下的林从。
“林大人。”
萧樯看着林从是要找她的样子。
不过,她对这个林从还是有一些怀疑,毕竟他们才只认识一日,而她此时只是个禁军统领,而林从身居二品、是主管百门之上的昭察府的府正,找她能有什么事?
“哎呀小萧啊,这宫中这么大,每日巡上几巡肯定累坏了吧,来,吃点西瓜!”
萧樯一脸震惊的看着林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西瓜来,讪讪接下,居然……居然还是冰镇的?!
“……”
林从见萧樯不下口,脸上的慈祥又多了几分,忙在袖子里继续掏:
“呀!是老夫切大块了!没事没事,老夫这有把水果刀……你等等老夫给你找着啊……你且等等,这宫中不能带刀……违禁……老夫藏的有点深……”
“不必了不必了!”萧樯尬笑着拦着他,“林大人找萧某有何事?”
“奥!还真有事!”林从笑着收了手,“老夫是替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传个话,他说……”
不愿透露姓名?
萧樯在心里“呵”了一声。
想着这肯定就是那人的作风,这世道里只有傻人才做好事不留名……正想着,脑子里又浮现起那日知雀踹她的那脚、还说她根本不懂那人……萧樯心里来气。
林从看着她一脸怨色只是意味深长的咳了一声,然后俯至萧樯耳边:“红墙锁孤城,画牢囚月栖……”
萧樯眼神一闪,林从见她会意,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罢,林从笑着准备离去,却被萧樯唤下。
“这瓶金创药,麻烦大人转交,务必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捡来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