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情,何谓爱?
世间有许多的情情爱爱。
有的是为了藏在心里,有些放在嘴上;有些是无求,有些是己欲;有些是两情相悦,有的是一厢情愿;有的为你摘星,有的画地为牢……
情到深处。
“爱。”
他未加思索。
我爱你,萧樯。
从初遇时,我便决定我要走向权力的顶端,得到你,然后许给你天下的一切……
可那一个“爱”字说出口,顾北玚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倏然清醒。
他迅速的坐起身,对着黑暗道:
“来人。”
一句“来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木一侧头望去。
良久,他才轻轻松开附在萧樯耳朵上的那只手。
这时萧樯才反应过来,耳朵旁的那双温柔的手,一抬眸,与身前的人四目相对。
只见他逆着烛光,她只看得清他那条好看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脸。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不曾想,有一天会这样站在暗处,去面对这种奇怪的声音和内心的感觉,她也害怕木一察觉到她内心的窘迫和难言。
木一的确体察到了她的情绪。
他垂下眼转过身去,坐在地上。没过一会他感受到了她附上来的背,于是他们就这样靠着,看着那点点烛火。
烛火未熄,依旧摇曳。
顾北玚起身穿衣,没等秦惜兰反应过来,卫礼已经小碎步的捧着一碗汤进来了。
秦惜兰错愕的用褥子捂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身子,看着顾北玚慢条斯理穿衣的动作。
“陛下?”
顾北玚闻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去看着她,神色自然道:“朕明日还要早朝,你先歇息吧。”
“可是……妾……”
“好了。”顾北玚轻轻一笑,“明日秦相还有事要议,睡吧。”
说罢,他便走出了拓銮殿,红烛之中只留秦惜兰抱着褥子失神。
卫礼恭恭敬敬的福了个礼:“恭喜秦贵嫔,贺喜秦贵嫔。”
秦惜兰本来还只是错愕,现在看到卫礼手上捧着的那碗汤药,脸上交杂起了羞意、委屈和怨恨。
她羞,她一世以盛世清兰为傲。终于得宠,可今日顾北玚去了李云来那却叫她又慌了心神。她今日放下一切,买通拓銮殿的人,可最后,却是顾北玚扬袖而去,如此岂不是叫人笑话?
她委屈,她的确不像李云来那些狐媚子那般会吹枕旁风、会用那些作乐的技俩,可就凭她自幼出众样貌、品行和才学,她凭什么不能成为顾北玚最爱的那个人?成为北祁最会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不能留住他?
她怨恨,顾北玚突然的冷漠和方才顾北玚提及她的父亲秦相,她突然开始怨恨他父亲对权力的贪恋和自己的私心会毁掉她对顾北玚的爱、她在后宫的步步经营、她的幸福和美满……
她怒视着那碗汤,只是摇头……
没错……顾北玚不是不爱她,只是……只是因为她是秦勉的女儿,只是因为秦勉的罪孽让他心生防备……只是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被秦勉教唆和控制……肯定是这样的……不是顾北玚不爱她……肯定是这样的……
卫礼还是一脸笑容,端着药一步步靠近。
秦惜兰哭着使劲摇头,正想打翻那碗药,只听见卫礼冷冷的开口:
“贵嫔娘娘,这福汤,要多少有多少,娘娘还是不必为难自个儿了的好。”
“呵呵……什么福汤……”秦惜兰摇头苦笑,然后突然怒眼瞪着卫礼,“说!是不是李云来让你这么做的!陛下!陛下!那贱人要害你的孩子!”
“娘娘!”卫礼冷笑一声,酸溜溜的道:“福分那种东西,是圣意,求不来,也避不了,娘娘就莫要麻烦我们这些奴才了。来人!”
殿门外又进来几位公公,秦惜兰抽泣着,躲不过,只能颤抖着手接下那碗“福汤”伴着泪水咽下。
“娘娘如此,甚好。”
卫礼又换上方才那份和善的笑容。
不过,这件事情却没有到此为止,卫礼又尖着嗓子道:
“你们,去吧偷了娘娘东西的那几个狗奴才都给娘娘拖上来。”
秦惜兰惊慌的瞪大眼睛看着卫礼,只见几个太监押上来了几个人,其中还包括秦惜兰的贴身丫鬟乔儿。
“卫公公……卫公公这是何意?”
秦惜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娘娘有所不知,方才奴才在拓銮殿内侍寝中搜出好些贵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才交代是偷了娘娘您的,还说这乔儿姑娘是祸首,这不,就给娘娘您擒过来了不是?”
“娘娘……娘娘救救奴才……娘娘,奴才从来对您忠心无二,您一定要救救奴才啊……”
乔儿十分害怕望着秦惜兰。她自小就在秦惜兰身边服侍她,又跟着秦惜兰从相府来了这宫中,秦惜兰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惜兰全身都在颤抖。她自然知道卫礼为什么要给这些奴才扣上偷东西的罪名,无非是知道了她买通拓銮殿内侍,给她个台阶下而已。
而买通皇帝内侍,是死罪。
“娘娘?”卫礼催促到。
秦惜兰垂下眼睛,拽着褥子的拳头紧了紧。
“拖下去。”
“娘娘!我是乔儿啊娘娘……娘娘……奴才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啊娘娘……”
乔儿被拖至殿外当场杖刑,直到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秦惜兰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贵嫔娘娘,日后,还是明眼些为善,莫让这些奸人近了身。”
卫礼笑了笑,端下那只空了的碗:
“娘娘早些歇息,奴才就不叨扰了。”
殿中恢复安静,秦惜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穿上被扯落在地上的衣服,回头望了一眼这空荡荡的拓銮殿,冷笑了一声,赤着脚走了出去。
良久,木一只闻背后“扑哧”一声笑声,他微微偏过头去。
听见萧樯道:
“木大人,咱们以后可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说要让皇上和秦贵嫔知道咱们这墙角听的这么猝不及防、这么激情澎湃,他们会先杀了你还是会先杀了我?”
萧樯语气故作轻松。
“没关系,你不说我不说,就谁也不知道,大不了一起上刑场,将来一起做兄弟鬼,有这种好事我还约你……”
“萧樯。”木一打断她,站起身来,递出手臂:“走吧。”
木一带着她出了宫,深夜里的巷道只在白日里熙攘,而黑夜只是寂静的像全世界都属于这孤独的影子一般。
萧樯走在前面,木一走在后面,只看着她的后脑勺,他垂着眼,不想去窥探她的情绪。
上一次和她这样走着,还是香魂楼出事那一日,只是那日大雨滂沱,今日皓月当空。
虽然,风起云涌的洛宁城从来也没有过太平的日子,但是萧樯的出现,又把城中搅得更乱、叫他觉得更有趣了。
这是丙走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世间有趣。
“今天夜色真好。”
萧樯突然转身,差点又跟木一撞个满怀。
她偏着头笑了笑,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不过,她虽说是她带木一去,实际却是木一带她。
自从她发现了木一轻功那么好之后,觉得他就是一个免费的交通工具,白用不用,走路多累,硬拖着他要带她飞。
萧樯来的地方,是囚凤道的一家酒肆,就是秦子骄告诉她的酒最好喝的那家。
酒是种好东西,清澈不浊,最是消愁。
她叫木一先等着,说自己去买酒。
木一眯着眼凝视着她做贼一般都背影,这么晚了哪还有酒肆卖酒?
她分明就是去偷。
果然,不一会儿,她欣喜的捧来两壶桂花酿,笑嘻嘻的递给他。
“桂花酿,我瞧了瞧,还有些年岁了,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啊大人……”
“我不习酒。”
木一没有接下那壶桂花酿。
萧樯委屈的拉下嘴角,强势的将桂花酿往他怀中一塞:“木大人是不习酒呢?不是不想同我习酒呢?”
“自然不是后者。”
“木大人!”
萧樯拿着自己的那壶酒往木一的酒壶上碰了一下。
“大恩不言谢,实在是……幸而遇你。”
木一看着她,眼下的泪痣忽明忽暗,只是点点头。
“听闻这家酒肆的酒最好喝,你尝一下,尝一下嘛!”
木一犹豫,萧樯又催促道:“给个面子嘛,大人~”
萧樯故意把“大人”二字拖得绵长,木一无奈,抿了一口。
嗯,的确香醇。
和木一的品酒不一样,萧樯“咕嘟咕嘟”几大口就灌了一半下去。
木一见状一把夺下她的酒壶藏至身后,皱眉道:“你可是喝酒消愁?”
“哎呀,我哪有什么愁!给我~”萧樯伸手去抢。
“今夜之事……”
“给我!”萧樯扑过去。
“不给。”
萧樯越在意今日的事,木一心中越是不悦。
萧樯又是一扑,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还好木一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只听闻“咣”的一声,那只手上的酒壶掉落了下去。
“你故意的吧!你赔我!”
萧樯心痛的看着那个碎的稀巴烂的酒壶。
“心疼?不如我松了你?”
“啊?”萧樯错愕扭回头,没想到木一揽着她腰的手还真的松了松,吓得她一把环住了木一的腰。
萧樯的头抵在木一的下巴下,木一冷言:“松开。”
“不给就不松!”
萧樯满脸怨气的盯着木一另一只手上的最后的那壶酒。
“不给。”木一坚定道。
萧樯突然抬头粲然一笑:
“木一,你莫不是喜欢我,所以就想我一直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