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马车上,王越刚为何剑明压制了伤势,尽管他不惜耗费大量修为,可是结果却不尽人意,一股浓浓的悲伤情绪飘荡在车厢中,随着山路上下起伏,王越的心情也荡起了道道涟漪。
沉默了许久之后,王越突然怒道:“中原的地境修者就那么七八个人,为何那黑衣人的气息没有一丝熟悉,难道是新晋修者?”
遭遇这种状况,任谁也有情绪,感受到王越的愤怒,何剑明反而冷静的多,毕竟在他看来,一年和一天本来就没多大差别。
何剑明此时已然油尽灯枯,面无血色,眼下只是靠着他那浑厚的修为,和王越渡过来的灵力强行续命罢了。
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兴许是佩戴了遮掩气息的法宝罢,毕竟天下至宝,大半归于磐石城。”
王越听了他的话,更加恼火:“既然那两位只将成家囚禁,为何一定要将成小溪抓回去?”
这个问题相比前一个,确实要复杂一些,即便何剑明看透世事,也无法得出结论,于是他顺口回道:“或许圣尊本就没有想过让成家消失吧!”
何剑明随口一说,却又显得合情合理,王越想了想,这样便说得过去了,他拍着桌子,奇道:“难不成这些都是那两位在背后指使?”
气氛重归沉寂,两个老头望着车窗外不同的方向,却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那便是未来。
沉思良久,何剑明强撑着坐了起来,他这一生倔强要强,哪里能够受得了像个废人一般一直躺着,随着他那干燥苍白的嘴唇张合,几道极轻微的声音在车厢中响了起来:
“万泽界,交给你。”
“书院,也交给你。”
“成小溪,同样交给你。”
“往后行事,切记不可鲁莽,凡事都要与界主还有秦老鬼商议。”
“如果事关成小溪,那你便自行决定,孰轻孰重,你心里自有分辨。”
……
荒山野岭固然难走,时间也多有耽搁,可是与活着回到南疆相比,这些曲折根本算不上什么,没过几天,众人就渐渐习惯了。
队伍中唯一还心存抱怨的,只有成小溪的师兄何茂。
何胖子从小锦衣玉食,平路都不曾多走,去一趟北地荒原就要了他半条老命,眼下翻山越岭,整个马车颠来晃去,简直是在荒野绝地当中前行,他老人家早已腰酸背痛,难以忍受。
一路颠簸他也忍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还是马车的速度,半天才走几十里。如今离开那个村庄已经十天,却还没有走出中原地界,只怕再这样下去,不消敌人出现,他便自行死去了。
窗外的风景也看烦了,一样的山水,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花花草草,不一样的是他的心情。
从最初的跃跃欲试,接着变成不堪忍受,再到此时的形若疯狂,他简直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马车里,不不不,不是一刻,是这辈子都不会再乘坐马车了。
成小溪一边听他抱怨,一边看他揉腿搓屁股,什么花样都使了个遍,还是没能减轻他的痛苦。
换了个姿势看他,成小溪漫不经心地说道:“再忍忍,应该没有多远了。”
只是,成小溪不说还好,这一说,何胖子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成小溪的鼻子大骂,道:“五天前你就这样说,三天前你还是这样说……”
不得不说,作为师弟,成小溪把何胖子的脾性摸得是一清二楚,不等何胖子再闹下去,成小溪挥手就是一道灵力送了过去,包裹在何胖子那浑圆的屁股上,并且一脸肯定地说道:“师兄,信我一回。”
感受着屁股下传来的丝丝凉意,又看了看师弟真切的眼神,何胖子心中一软,又重新躺了回去,傲然道:“便再信你一回!”
只不过这一路走来,连成小溪都记不清师兄到底信了自己几回了。每次何胖子一闹腾,来得快,去得也快,连成小溪都觉得师兄只怕是故意如此,专为骗取他的灵力罢了。
……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过去四日。车队终于走到了平阔地带,前方出现一条大河,浪流湍急,涛声不息。
这里,便是回归南疆的最后一道阻碍,沱江。
世事无常,千百年来保卫着南疆的滔滔江水,此时竟然成为一道绝命天堑,阻断了众人南归之路。
这便是王越与何剑明的打算,带着众人穿越中原的荒山野岭,直接从沱江横渡,直达南疆,如此才能确保行踪隐秘,不被发现。
兴许此时青龙城早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他们出现了吧。
弃了马车,一行人跟随两位老头向河岸走去,归路近在眼前,众人欣喜万分,哪里还会注意何剑明一步一咳,步履蹒跚的模样。
来到岸边,成小溪放眼望去,只见江水连绵,波涛起伏,两岸数百丈宽阔,自然神奇尽显于此,这般绝境,又该如何渡过?
正当他沉浸在江浪之中时,一艘战船乘风破浪,从下游处驶了上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成小溪这才发现桅杆上飘荡着万泽二字。
战船逆流而上,速度自然很慢,只怕还要半刻才能到达。就在众人欢呼连连的时候,脚下土地突然传来震动,何剑明立刻转过身体,把目光投向身后平原。
抖动感越来越强烈,很快,身后更是传来了马蹄声音,闷闷沉沉的。成小溪回头一看,但见万顷平原之上,一支由千余骑组成的队伍正在向岸边快速接近,马上骑士全部身着黑衣,在队伍最前面,两匹红棕色鬃毛的战马跑得最快,眼看着离他们就只有几百步距离。
就在这时,何剑明双腿发力,一跃而起,直接跳出几丈远,苍老瘦小的身躯一瞬间迸发出惊天的气势,落地之后,他抽出长剑疾步奔跑,迎着阳光,迎着风声,向着黑衣队伍急去。
风中,一声叹息飘了过来:“记住我说的话!”
成小溪听见了,上官丽听见了,何胖子听见了,杨雅梅听见了,左玉麟听见了,在场众人都听见了,王越却听不见,更确切的说,是他不愿意听见。
成小溪只看见胖师父忽然双膝跪地,朝着何剑明奔去的方向,神色悲戚,满脸湿咸,他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厉声痛呼:“必不敢忘!”
沱江似乎也想帮他一把,瞬时间河风骤起,径直朝着岸边吹来,顺便卷起了何剑明的哭声,吹送到那个向着死亡奔跑的老者耳中。
白发老者听到身后的声音,当下再无牵挂,左手一引,速度顿时又快了许多,满头银丝迎风张扬,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略强要强!
在无边的悲痛中,战船终于抵达了岸边,众人声泪俱下,望着身后滚滚烟尘,何胖子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痛哭不止:“爷爷……”
船已靠岸,从上面下来了十多个士兵,将众人一一拉了上去,随着江水奔涌,速度越来越快,向着下游方向行驶。
这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黑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朝着战船疾射过来,随着距离接近,道道破空声这才传入了众人耳中。
“防!”
王越急声大喊,反手便将两位离得最近的青年推进了船舱,又向着其他几位站在船板上的青年跑去。
他浑身上下大放光彩,那躁动的灵力却又凸显出他心中动荡,无数利箭飞打在他的身上,又被反弹了出去,好一片“叮叮当当”之后,一切再度归于平静,战船驶远,离开了弓箭的射程。
“师弟!师弟!”
就在众人都以为结束之时,何胖子的高呼声却又突兀地响起。
只因成小溪中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