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仍然依依不舍地跟在车后:“你别乱走,一会儿就在铺子里等着,我叫你大兄去接你!”
杜宝珠忍不住叹气,她的新娘亲温良恭顺,尊夫爱子,哪里都好,可就是少了几分主张,动不动就惊慌失措,满眼泪花。
这毛病,她迟早给治好了!
靖恭坊和西市相隔两三个坊市,乘马车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杜宝珠下了马车,只见一条笔直的街道两旁尽是些两三层楼的建筑,五颜六色的彩旗从道路上方牵过,另有鲜艳的灯笼挂在檐下。
各色招幌花样百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竟一点也不显得杂乱。
沿街的行商坐商更是多不胜数,一眼望去似乎有上千家之多。出售的商品则从吃的到用的到看的,无一不精致华丽。
甚至还有很多蓝眼睛、绿眼睛的胡人正在兜售西洋器具!
而崔氏给的酒肆就在两条大道相交的位置,远远即可望见,地段可谓极好。杜宝珠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光是这一家铺子一年就能赚几十万钱。
不过这几年酒肆越来越多,这家店的生意慢慢变差了。崔氏不擅长经营,见铺子不赚钱就打算把铺子盘出去。
还好她今日说动崔氏,要来了店铺,不然这么好一地盘就要被崔氏拱手让给别人了。
杜宝珠挽着周氏,步行来到酒肆门口。
酒肆已经关张,只留了半扇门供人进出。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光景。
闻喜上前敲了敲门板,有人应声而出,自称姓‘何’。
那何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蓄着半长的胡须,看面相还算忠厚老实。杜宝珠问起,他便领着众人进了酒肆,仔细地介绍着情况。
这间酒肆是栋两层楼建筑,呈‘回’字结构,中间是一小块艺人表演用的矮台,周围一圈则是类似卡座的席位。
二楼是招待贵客用的雅间,从内侧窗子可以欣赏一楼的艺人表演,从外侧窗子看出去则可欣赏街道上的风景。
看得出,这间铺子是花心思打理过的,为什么还会出现经营不善的情况?
何掌柜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看杜宝珠,又看看一旁的周氏,欲言又止。
杜宝珠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何掌柜这是嫌她年纪太小,有些事不方便说给她听:“何掌柜但说无妨。”
“是。”何掌柜拱了拱手,道:“本不该拿这些污遭事劳累小娘子的耳朵,不过小娘子既然有问,某便如实相答。”
他长叹一声,慢慢讲道。
唐人爱喝酒,在京都卖酒本是个极来钱的生意。可卖酒的店家越来越多,酒肆遍地,生意便艰难起来。
本来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虽然艰难,但也各有收入。可偏偏最近有人将酒价压得低过了酿酒的本钱。如此一来,便将其他的小酒肆挤兑得做不成生意了。
周氏没做过酒行生意,听到这里不由奇怪:“同样卖酒,哪能低过本钱?难不成那些人有什么新方子,能省下些粮食不成?”
“他们若真折腾出新方子倒好了!”何掌柜一脸悲愤:“技不如人,某自然心服口服。可他们卖的是掺了水的薄酒,价钱如何低都伤不到本钱!”
“这些酒客莫非都是傻的?好好的新酒不喝,要去喝那尝不出味道的水酒?”
“娘子有所不知,他们用的是种‘初醲后薄’的把戏。先用不掺水的浓酒哄骗客人进店,待客人喝醉后,他们就换成兑了水的薄酒。这时客人醉得厉害,哪里还尝得出这酒味对不对?”
“既然如此,你也跟着学就是了,哪至于经营不下去?”
“这哪行!”何掌柜急了眼:“做生意讲的是天地良心,哪能学那些黑心肝的奸商糊弄人?”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掌柜为人忠厚老实,当掌柜管管帐还挺让主家省心的,可让他应对这种商业倾轧的奸诈手段,却欠了些火候,难怪这酒肆开不下去。
杜宝珠摆摆手,示意何掌柜止了话题:“买酒的客人又不是傻子,难道真就没人尝出那酒不对劲么?既然这买卖还能做下去,可见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咱们如今不做酒的生意,就别跟着掺和了。”
何掌柜仍然愤愤不平,可杜宝珠才是主家,他再不心甘情愿,也只能拱拱手:“小娘子说得是。”
“嗯,”杜宝珠点点头,道:“既然不卖酒了,这店铺就得重新布置,你去找些笔墨纸砚来,我说你挨条的记下。”
何掌柜领命而去。
杜宝珠将身边几个下人也一同支开,这才转头问周氏:“二婶怎么看待那些奸商和酒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