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位于长安城西侧。
参加上林苑游猎的臣子及家眷在朱雀门汇合之后,由万骑军开路,跟在圣人车驾之后浩浩荡荡地向上林苑进发。
一路碾起的灰尘几乎遮天蔽日,光看这场景,谁能想到南方的乱军明年就要打进京城了?
杜宝珠托腮坐在车里,不一会儿就腻了。可马车晃得厉害,也做不了别的事,只好让闻喜掀了两侧的车帘看看风景。
骑马走在马车旁的杜光义见了,轻夹马肚往前几步,与杜宝珠保持平齐:“阿珠,怎么了?可是坐久了马车难受?要不我去把乘风牵来?”
杜宝珠赶紧拒绝:“不用,我头时不时就犯晕,还是不骑马的好。”
杜光义听说大妹头晕,更加心疼了,前后张望几眼,见杜家的车马位置并不醒目,又提议道:“要不我去和阿耶说一说,咱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之后再追上车队就是了。”
杜宝珠刚要拒绝,前方车队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杜光义怕杜宝珠受伤,连忙叫停车夫,带着杜宝珠下车躲至路边。
“大兄,前面出什么事了?”
杜光义爬上车厢顶张望了一眼:“不知道,围了好多人,好像是谁家的马惊了。”
他虽然站得高,但毕竟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只看见人头攒动纷纷向空地避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好一会儿,才抓住一个从前面跑回来的熟人:“卢二,前面出什么事了?”
卢二这会儿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被杜光义抓住之后便拍着腿感慨道:“还能有什么事?田家那位小祖宗又发脾气了呗!”
闻喜机灵,连忙回车里端来凉茶。
卢二不客气的接过去,咕咚咕咚喝干,这才继续解释道:“不知那李司空家的小娘子怎么得罪她了,她一鞭子抽在人家拉车的马屁股上,惊得那马唏律律的乱叫,从车队里跑了出去。”
“马车自然是翻了,好险那李小娘子被婢女护着,这才没被压死。”
杜宝珠听着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道:“那护着她的婢女呢?”
“死了。”卢二抹了把下巴上的水渍,咂舌道:“脑袋被掉下来的车梁砸了个洞,脑浆子都流出来了,当场就活不成。李小娘子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正等着腾出车马打道回府呢。”
“闯祸的人呢?抓住了吗?”
“呵,抓她?”卢二这会儿喘匀气了,总算有功夫看向杜宝珠。他本来是想嘲笑这问话的人没见识,等看清杜宝珠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之后,语气才软下来,只是问:“你可知道我说的田家那位小祖宗是谁?”
杜宝珠皱着眉想了想,可那些记忆毕竟不是她的,一时之间的确找不出对应的人来,便摇了摇头。
卢二见杜宝珠真不知道,没脾气了,好声好气的解释道:“那抽马的是田中尉的侄女,谁敢抓她,活腻了不成?更何况,只是死了个婢子,李家人哪会和她计较。”
杜宝珠这才把他说的人对上号,乾符年间姓田的、行事还这么嚣张的中尉,只有一位,那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田令孜。
她历史并不怎么好,只记得这位唐僖宗时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宦官一直显赫到唐昭宗即位。
而在他掌权期间,卖官鬻爵之风盛行,朝中不肯依附他的贤臣良将全都被他排挤打压,凡是敢仗义执言的忠臣都被他残忍杀害了。
他的侄女行凶,难怪没人敢抓。
一旁的杜光义见大妹表情沉重,赶紧推了卢二一把:“去你的,我大妹年纪还小,你别老是‘死’啊‘活’的吓唬她。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这不是看她好奇嘛!”卢二笑嘻嘻的辩解了一句,也不生气,抓着袍角继续往后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杜光义怕杜宝珠吓着,拉着她的手回到车上,不住声的安慰着:“没事,咱一会儿绕路走就是了,不从那经过。”
杜宝珠配合地点点头,杜光义便下车找父亲商量。
不一会儿,前面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车队便继续向前移动。长安城的街道四通八达,杜家的车马并没有沿原路前行,而是从旁边的曲道绕了道。
很快,便从另一条小道钻出来,正好跟上车队的尾巴。
杜宝珠掀开车帘朝后望了一眼,此时身后的宽阔大道一览无余,十分轻易就能找到一处被薄土掩盖的痕迹。
大概是掩盖得匆忙,土堆边缘已经有暗色的血迹渗出,黑乎乎的,看着有些渗人。
这就是一条命留下的最后痕迹,而害死她的人却好端端的活着,一点惩罚都没受。
杜宝珠心里堵堵的,直到下车也没缓过劲来。
杜光义见她闷闷不乐,便铆足劲的要逗她开心。杜府的帐篷还没搭好,他忽然神神秘秘的过来:“我找到个好去处,一起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