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马尾军港码头。
两艘栖装一新的铁甲战舰依江而泊。战舰的前甲板上,清、荷两国海军正在进行着一场庄严的交接仪式。
军舰就是水兵的家,自从十六世纪后叶海上马车夫一蹶不振之后,荷兰海军就再没有过任何可值得一书的荣耀。而威廉明娜女王号和郁金香号这两艘龙骑士级就是现役荷兰海军的骄傲,它们有着世界一流的航速和火力,即便是在风起云涌的大西洋中,亦算得上是最顶级的巡洋舰。
可今天,他们却要亲手将这两艘荷兰王国的骄傲移交给大清国的福建水师,荷兰东印度舰队司令范德佩尔将军与其他水兵一样的不舍,却又不得不遵从王太后与女王联合签署的租借命令。
在那份御诏中,还有着刚刚开始习政的威廉明娜女王亲手书写的一段释文:请相信,这仅仅是个开始!我的守护骑士向我保证,未来我们一定会有一艘更强大的以吾之名命名的无敌战舰,再现荷兰海军的传承荣耀。
好吧,范德佩尔中将对此只是付之一笑,几乎全欧洲人都知道,年幼的荷兰女王对于自己的东方守护骑士有着难以言表的眷恋。她甚至在未满十四岁时便主动开始习政,为了只是能更早的有资格以女王的身份巡视荷属东印度领地,当然,所有人都明白,小萝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她的守护骑士也。
载洵在码头上全程观看了这场无论对于荷兰海军还是福建水师都有着深远意义的交接仪式,也微笑着回应了范德佩尔半玩笑似的“嘱托”:王子殿下,您是女王的守护骑士。请您以骑士的精神,保证您的部下会爱护好以女王命名的战舰,它是我们荷兰海军的骄傲。
“你们是优秀的军人,也是最棒的水兵,我保证,以骑士的名义:一定会有更好的战舰在等着你们去驾驭,重现荷兰海军的荣耀!”
范德佩尔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尼玛,连台词都跟女王一样。”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在马尾船政,早就开始已经了关于战列舰的设计和研发工作,有了载洵这个作弊器的存在,船政衙门所属的设计局,当然不会继续走前无畏时代的老路。
虽然,在另一时空,对于战列舰的设计理念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对马海战还是没有影的事,但统一火炮口径、硬化装甲钢、舱体结构小型水密室化、取消撞角等明显无畏时代战列舰的设计指标,都被早早的提了出来。以较弱的工业基础,完成领先世界十年的先进科技,这也导致大清第一级自主研发制造的战列舰设计进展缓慢。
再加上载洵对于海军发展的前景目标也一直不是十分的明确,是优先发展航母还是在一战之前,加入海军军备竞赛,大搞无畏或是超无畏舰的建造?
这个问题在载洵心中的纠结,甚至还要超过正在进行的战争。毕竟,打败小鬼子,将日本踩在脚下,对于一个中华的穿越者来说,简直就是必备课程。
卧榻之旁,岂会容一头喂不饱的恶狼侍机狂咬?小鬼子一直对富饶的****大地垂涎不断,可中华的崛起之路又何尝不需要威震四方宵小?
在船政衙门会议上曾提出的“八纮一宇”概念,并没有提及日本,但任何一个中华人清楚,“夫欲远征,必扫穴犁庭”。谁能愿意在自己家的后院留条随时都可能伤人的毒蛇呀?
打败日本、统治日本,甚或是将日本人这个极其低劣的种族彻底……载洵都不会有太多的迟疑。可到底是应该先航母还是先弄“煮老的鸡蛋”(英国海军大臣费舍尔语,意为不可能被击碎)?这个问题,受困于飞机性能的限制,载洵迟迟不能下决定。所以,也才会有“玉山号”甲板跑道实验舰和代号为“郑和”的战列舰设计方案的同时出现。
对于可能会被浪费的大量财、物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摸着石头过河”,载洵对于那位伟人的话推崇至极。很多时候,当你没有坐在那个位置,没有站在那个高度,是无法理解一个领导者在决策时得需要多大的魅力。
但这些,只不过是发展道路上的必经之旅,或是康庄坦途,或是崎岖弯路,总得有人走过才知道是对还是错!就如今日,当被更名为泉州和兴化的两艘龙骑士级正式入列福建水师之后,载洵立刻便驱车离开了军港码头,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位于闽江北岸的南洋新军训练基地。
南洋的新军扩编工作,早在数月前,载洵与光绪取得编练新军的共识之后,便已提前开始。有皇上的密电旨意,刘、卞两位总督大力支持,加之载洵在闽、粤、台一带相当高的个人声望,第一期一万人的征兵工作在短短的两个月间便顺利完成。
有陆战二、三营的底子,将老兵们打散充实到基层军官队伍中,新军的训练很快便走上了正途。
进入十月后,载洵正式就任练兵大臣,总管全国新军编练,福建这支队伍便名正言顺的拿到了三个镇的编制,番号分别是大清陆军第七、第八、第九镇(镇即相当于师,为贴近时代场景,暂时沿用清军编制。)
此番编练新军,朝廷计划组建十个镇,在京师周围即北洋的势力范围内,招收六个镇的新军,其中,包括一个御赐黄色军旗的第一镇,即全旗人兵员的皇帝亲军。
而载洵此次来到训练基地的目的,却与新军的编练毫不相关,更准确的说,是遭到的一众统领们的联合抵制。因为,数日前,载洵吩咐铁良执行了一个让新军教官们痛恨不已的任务——抽调各镇的训练尖子,组建一支人数为五百人的陆战营。
统带为铁良亲任,帮统是……扎哈。
亦算是学成归国的王府包衣奴才,如今穿着笔挺的新式军装,少了些憨气,却对秉持了对主子一如既往的忠诚。对于载洵的命令,在新军中混迹已久的铁良多少还有些商量,可加上一个“铁拳”扎哈,那就没有任何人情可言,只要这货相中的人,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立刻报道,否则就是军法从事。
“训练尖子都挑走了,这样的部队战力难以保证。”
最后闹得连那些协助训练的德国军官都跑到新兵营总办(相当于基地司令)林虎啸那里抱怨了。可林大人也没什么办法,哪个新兵蛋子调皮,林大人的洪拳绝对有威慑力,可铁良和扎哈执行的是提督大人的军令,饶是平时比较受载洵尊敬的林虎啸也不敢违抗。要知道,在新军中,管理条例中的第一条就是:不服军令者,斩!
载洵亲自制定的“十三斩条例”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新军刚刚组建的那些日子中,几乎每一条条例上,都是滴着血的。
铁血治军,南洋新军从成立的第一天起,便以军纪严明著称。这一点,即便是在后来南北一统,帝国陆军统一番号之后,亦是屡受嘉奖。
直至大战爆发,帝国陆军走出国门,远征四海之时,仍然在军队内部,流传着一句“南严北屠”,意思是出身于南洋的部队,总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在域外作战,对百姓亦是秋毫不犯。但北方的部队则不然,北方士兵打仗足够能猛,但撒起疯来也是让人……叹为观止:数起与中华陆军有关的屠杀案,皆源于北方部队。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北方的番属国部队。那时的帝国军力,除本土两百万陆军之外,还有着数百万计的番属国军,东瀛、西域、北海、南洋四大海外总督府所辖的从属****,虽然并不是海外战场上的主力,但却承担了大量的攻坚任务和战后百分之六十的伤亡人数。
“他们的国家,是中华世代友好的邻邦,是一衣带水的兄弟之邦。而我们的友谊是用烈士们的鲜血凝成,他们亦同样为打败邪恶的协约组织贡献了极大的力量。为中华崛起奉献出生命的番属军烈士们永垂不朽!”
这段话引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在南洋巴拉望岛上矗立起来的番属军烈士纪念碑后的大帝题词。
可是,在南洋新军仍是萌芽般的弱小之时,在西方列强坐视清、日战争之时,后世手握近百万大军的载洵,却不得不在海风中,面对着一个五百人的加强营,缓缓说出:“国之荣辱,系于汝身!你们中的所有人,注定要经历一场血耻之战,荣耀之战。这对于军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誉。但我要很坦诚的告诉你们……你们的大部分人,将注定没有机会再站着回到马尾,站着接受属于你们的荣誉。你们,可能要面对数倍乃至十数倍敌人的进攻,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将没有援军——我无法保证,我们的水师,会在何时击败敌人的舰队,为你们送去援军!”
目光依次的扫过前排的将士,载洵很满意的没有看恐惧和懊悔,反而是每个人的眼中都透射出来强烈的自信和决死之意。这其中,还包括载洵最在乎的兄弟——铁良和扎哈。
“现在,我最后一次询问大家,有要退出的吗?”
这像极了后世影视剧中的狗血情景,可当亲临其境时,载洵才清楚,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兴我中华,责无旁贷。为国捐躯,不惜一死!军门大人保重,请等我们的胜利消息!”
口号整齐一致,洪亮辙耳,一听就是事先演练好的。
载洵脸一冷,刚想训斥铁良,可没想到铁良抢先出列,跑到提督大人的身前,“哥,保重,我们走了!”没待载洵回话,铁良猛然转身,“全体都有,立——正!准备登船,向右——转,跑步——走!”
“你……”
费了好大劲,载洵只是吐出了一个字,听着整齐的步伐声,这群身材并不算高大的八闽子弟在提督大人的眼中,却倾刻间变得高大无比。
他们,或许并没有什么民族和国家的概念,那些口号,那是新兵基地中每天跑步时都要喊的。可他们,在而对生死之时,仍是这样的淡然。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去赴死,家中的父母兄妹就不能在明亮的厂房中安心工作,菜碗中也会没了肉场而变成清汤,甚至……连饭碗中也会变成稀汤。
“嘿,主子,自打回来,你还没带我去喝酒呢。等我打完了小鬼子,你得请我喝顿好酒!”
憨声憨气的,一听便是扎哈。队伍已经开拔,也唯这货能出列停留。载洵扭过头抹了一把渐要失控的双眼,“憨货,不要叫我主子,我们是兄弟!等你回来,我带你去京城的聚仙楼!”
“哈哈,好!我都有好几年没回王府了。说话算话呀,打赢了这仗,就带我回家去!金二,照顾好主子哈。”
“扎哈……”
似乎知道载洵要说什么,憨货在英国数年,学的可不只是炮科,一个标准的军礼,“保重,主子!,扎哈去了!”
“……保重,兄弟!”
载洵回以军礼,举起的右手却久久没有放下,“请原谅我,兄弟们!我不能让新兵们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