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皇后并非江家嫡女,只是江家家主与奴婢私通生下的孽种,遵从江家家法,那奴婢被施以杖毙之刑,而那婢女行刑之前便已然身怀六甲,虽然婢女最后在那冷棍下陨了性命,那腹中胎儿却是未受牵连,江家家主悯其孤弱,便赐了那女孩江姓,虽然未列在族谱上,却是让她有了个安身之所。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江家人丁兴旺,而江家之人对于这个孽种并无过多好感,即使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但待遇却极为不同,出了这般的丑闻,江家家主当然不想过多人知晓,于是除了家中几位年长者知晓那皇后的身世,江家对外宣称她只是府中丫鬟在路边捡来的孩子。
本来应该有着小姐家的待遇,就是因为她那卑微的母亲,身份便就一落千丈,只能在自己的兄弟姐妹面前已奴婢相称,对于她而言,这是莫大的屈辱。每每看见自己的父亲那般慈爱的面容时,她心中那股无言的怒火都燃烧不尽,似是要将所以都吞灭一般。
江家家主与那身份低微的奴婢本是两情相悦,由于家规宗法不得不将那女人赐死已然愧疚不已,幸而还有个在世的女儿,虽然面上对她并不以为然,但是暗地里对她的关切却从未有一天的逊色。只是碍于自己正房,便也不好将那私生女名正言顺的收于江氏一族。只因他深知自己的正妻究竟有多么狠辣。
崇钰随着那锦兰姑姑入了芳华殿,一进了殿门便有一股浓烈的甘露草的熏香之气扑鼻而来,那味道极浓,细嗅之下竟然还有些刺鼻的腥气。
甘露草,原生于大漠一代,后来月国能人将其迁移故地,虽然许多能工巧匠都试着培育,但是月国处于灵谷西南,本就是湿寒之地,虽然偶有栽培得当的,但是却极为珍贵,一般的王宫贵胄都是得来不易,一株甘露灵草便就是一般大臣一年的俸禄。只因那甘露灵草有维持容颜,不易衰老的功效。
如今战事频发,边界之地饿殍更是数不胜数,而此刻的月国国母的帐中却是日日生香。
崇钰原本皱着的眉头更是一紧,但步伐却是没有丝毫停留。循着那浓浓的香气,终于找到了殿中的主人,那女子妖娆多情,虽已过风华之年,但眉眼间却是化不开的成熟抚媚,她卧在贵妃椅上抱着一盏金漆玉柱的香炉,痴迷的深吸着。芙蓉暖帐下的却是这般贪婪的嘴脸。但是让他心生厌恶。
“钰儿……你来了”
榻上的美妇人微微侧目,隔着纱帐看清眼前的少年,那少年他穿着一身紫色直缀朝服,腰间扎着条同色的金丝龙纹带,黑发束起以镶金玉冠固定,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王者之气。虽然面上含笑,但那阴沉的眸子却似黑夜中的豺狼叫人不寒而栗。
“皇娘唤我,叫手下的小厮通报一声便是,何故劳了锦兰姑姑……”
锦兰虽然名义上只是皇后御前的侍奉,实则是月国国母的心腹,是江氏旁支府中的嫡女,作为皇后的陪嫁丫鬟送入府中,实则是皇后的亲姊妹,论了辈分,崇钰也得叫声姑母才对。
“呵呵……钰儿啊,长大了便就忙于国事,就不愿就留我这芳华殿了……若是叫旁的人去遣你,定也会被你那些个由头推脱,皇娘思念你的紧,无法,便就你锦兰姑姑请你,倒还是她有办法……”
停顿一下,那美妇人贪婪的对着那香炉一阵猛吸之后才不舍的放下那手中的熏香,眼神顿时变得凌冽,如那沙漠上盯上猎物的鹰眼,似要将眼前的少年洞穿。
“既然来了……皇娘当真还有件事情要问问钰儿……”
“皇娘问我便是……”
“那日……是你救下的那丫头?”
“是……”
“哼……你倒是胆敢忤逆我了!怎的?我这般对她,你心疼了?”
那美妇眼神骤然一紧,顿时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却像潮水般涌动,那鹰一般的双眼直直的盯着眼前少年,眸中的怒意却是不加掩饰。
她的皇儿,那个她一手栽培的储君如今却因为那个丫头忤逆她!
“你当知道……我对她的情义,你要的不过就是太后的位子,她还太小,涉世未深,我想皇娘还是趁早打消算计她的念头为好!”
虽然谦卑的低着头,但言语却是不卑不亢。
“如今群臣兵分两派,你自认为有多少人真的归顺与你!我想皇娘还是好好想想策略如何对付朝中旧部为好……”
“只要你不再对她再起歹心……江烨的性命……我会留着,这是儿臣最后的退让!皇娘自是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我想皇娘定也不想自己的亲儿……横尸野外。若是皇娘没有什么其他吩咐,那儿臣便就告退了。”
那美妇眼中寒意丛生,额头的青筋凸起,显示着她的愤怒。
烟炉之中升起的袅袅烟雾,让人仿若置入云端,思绪滑落进凝固的梦境,搁浅在某个记忆的海域。
那时她只有七岁,本就瘦弱再加上成天填不饱肚子的原因便就更是骨瘦如柴,干巴巴的小手早已经被水泡的脱皮红肿,那是她最不堪的日子,她的手足兄弟过着最为优沃的生活,而她则只能以最卑微的方式仰望着他们,当他们被冠为天之骄子在琴房画室中习文练画之时,她在不停的干着手底下的活,当他们锦衣玉食,睡着金丝罗被的时候她在阴暗的小屋里喝着根本填不饱肚子的稀粥。
他们是亲手足,他们留着同样的血液,为什么命运就这般迥然不同。她姓江,是江氏血脉,却从来没有接受过江家给她带来的任何荣光。
江家的主母也就是江家家主的正妻,是当时帝君妃嫔的亲妹,位高权重,即使是江家业主也是处处受着她的制约,以至于他的妻妾之中除了她竟然没有其他女子的位置,只因为那个家中悍妇,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她的母亲,那个卑贱的婢女被生生逼死。也是因为她,江家家主即使心中对自己有再多的愧疚都不及那那女人一句话。就是因为嫉妒她的母亲从她身边抢走了爱人,便就要让那奴婢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即使知道她的夫君不会将那私生女带入族谱,即使知道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她还说愤怒着将最重最累的活都架在那瘦小的肩膀上.....
一片西风作楚声,卧闻落叶打窗鸣。
不知十月江寒重,抖觉三更布被轻。
她是十月出生,名唤江寒,倒是应了景。江上寒秋景,却是让人生怜。
江家主母性子本就刚烈,虽然在江寒父亲苦苦相求之下留了她一条性命,但是作为江家的奴婢,她的日子却从未好过。
女人本性善妒,又有谁能够容忍自己的夫君背着自己与丫鬟偷情,竟然还央求她留下他们两个的孽种呢,尤其是像她这种名门望族之后,自视显赫的主儿。在她眼里江寒一直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江寒在江府里面本就位卑言轻,有因为碍于主母的面子,虽然那点大的小孩竟然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却没有一个人敢拦下,也未有一人能在她受伤之际给她过一碗汤水。她那般年幼之时,便就体会到了世间的冷漠,冷暖自知的道理。
好在她的父亲并没有视若无故,经常会偷偷送些衣物被子给她取暖,但越是这般,江寒便就伤的越重,折磨的越重。
即使被伤成这般,但每每看见那高贵的妇人瞪圆了双眼怒目而视,看到那暴怒的眸子,看她愤怒跳脚的模样江寒却这般开心,她就是要那女人难受,即使身上受伤又如何,她也要那女人的心备受熬煎。
在江府一晃便就是十四年,她便越发生的艳丽非常,面容也是更加像极她的母亲,杏眼柳眉,朱唇细腰,虽然穿着粗陋衣裳,却也挡不住她的芳华多姿。她的姿容竟是比府上任何一位小姐都要出众。
她的父亲已然年近半百,两鬓之间的银丝也愈发增添,年纪大了便就总是喜欢感怀,江寒的母亲依旧是哪个男人心中的劫数,虽然将她们的女儿抚养长大,但那种愧疚之情却在每每见到江寒之时溢于胸襟,流于言表。
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终是成了这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好在她还有江寒,那是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留着他们江家的血液,本该像江家子弟一般受到应有的待遇,他却独独让这个女儿在府中吃尽了苦头。念及此处,心中的悔恨像是如潮水般滚滚而来,要将他你死在那洪涛之中。
于是,便就不顾宗族妻儿的反对硬是将那江寒归入族谱,他想也仅有如此,等他死后奔赴黄泉之时对那奴婢的亏欠才会有所减轻。
虽然家中之人极力反对,但是江家家主心意已决,就这般原本还孤苦无依的婢女飞上了枝头成了江府中的小姐。
待那香薰燃尽,皇后才从回忆中清醒,却是满脸倦容。旁边侍候的锦兰以为她是累了,便要将宫人遣走,让她好生休息。却不曾想刚要移步,却被那床案上的美妇拉了衣角。
“锦兰……你可曾怨过我?”
周身的戾气都已不再,原本那样嚣张气焰的皇后娘娘此刻正满目倦意的躺在那贵妃椅上,眉眼间的细纹像就算是再多的脂粉也隐不去那岁月的痕迹。
岁月就是这般无情,原本那般倨傲的女子如今也被时光逐渐隐退了颜色。
“不曾……娘娘给我的宗族的荣华却是锦兰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那般执着的开口,面上对皇后的敬重却是未见分毫,她怎会怨她呢,虽然在宫中的只是皇后侍奉的婢女,但地位和分量却决不亚于那江家嫡女。她的门户是江家旁支,虽然地位并不显赫,但家中也算富饶,只是后来父亲死后,兄长在外经商被骗光了所有钱财,还欠下一大笔债务,将那江家的祖宅卖了却还远远不够,她的兄长与她本就不是一母所生,对她也无半丝情分,正是要钱之际竟然也想将她卖到都城中男人消遣女子的青楼之中,便是皇后在她绝望之际伸出援手,便是她救了自己于水火之中,不仅偿还了所有债务,还重新给她的宗族正了名份,收于江家直系的族谱,她那苦命的亲娘也得意寿终正寝。
她对皇后只有崇敬与感怀,怎有怨她的道理,即使永远被困在这个如同牢笼般的冰冷皇宫之中,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