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宫门口，垂眉敛目满腹心事的苏小川一心只盯着脚下的地砖，走过一块心里便默数一个数，直到数到五百多块突然撞到什么而停下。一抬头，就见一根马尾巴在她面前左右扫着……
她懵了一下，才退开几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挥之不去的味道，忍着不去想刚才撞到马屁股上的恶心感，打算绕开出宫，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等一下。”
小川茫然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铁甲的男子朝她走来。待人立于身前，她皱眉：“你叫住我，可是要道歉？”来人长眉上挑，上下打量苏小川一眼之后冷笑，反问她：“难不成每一个叫住北牧王妃的人都要道歉？”
见来者不善，小川回以一副面无表情，指着她撞上的那匹马，冷声道：“你的马撞到我了！”
来人仿若听到什么笑话，突然笑出了声，接着别开脸极力抑制着笑意，用身高上的优势拿带着笑意的眼角瞟着睁眼说瞎话的苏小川，清了清嗓子道，“可我看见的怎么与北牧王妃说的有所出入？明明是你撞上了那匹马……还有，”在她要开口之时他伸手示意听他把话说完，“你怎么知道那匹马是我的？”
“因为你身上有跟它一样的味道！”她本想说有一样的臭味的，可想着还在宫里，开口闭口带不得粗鄙言辞便拐着弯儿用嫌弃得眼神瞪了铁甲男子一眼，意思明显。
来人跟着抬起手臂嗅了嗅，扬眉轻笑，显然没有生气。却有些讶异她的厚脸皮，居然可以坦然自若的直接忽略他前面的话，只装作听到了后半句借他的马来奚落他，他笑：“有没有人说你特别不招人喜？”
小川听了，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反讽：“我没那本事做到人见人爱。”说她不招人喜，这不废话吗，谁会喜欢她这江国妖女？
末了她又嗤笑：“请问你是哪地儿的葱姜蒜，我招人欢喜与否跟你有几文钱的关系？”末了礼尚往来般扫视了他一眼，撇嘴不屑，才问，“你又是谁，看你这么自来熟，想必很招人喜？”
“属下是这看护宫城的守备头子，我叫路零，走路的路，雨令零。”接着又道，“刚从中林军那边降级过来的。”
听他话里的意思，被降级了还这么乐呵，想来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来宫门口体验生活的。这么一想，小川便觉得更加没意思了，宫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打定主意刚要绕过他离开，却又被伸过来的手拦下。
“我可是特地在这等你的，要知道十月的天还是有点冷的。”路零有些抱怨，却还是放下拦路的手。因为看苏小川没真要走，且好像吊起她的好奇心了，就听她问：“等我？”
他点头。小川又看了他一眼，撇嘴：“两手空空在这等我活该你喝冷风！”看人还处于错愕之下，小川冷哼一声绕过他就走。
心里却不住的咒骂宫里的某些人，这个召她问话，那个召她不痛不痒的试探，这个半路出来莫名堵路的，一整天都觉着提不上神。
没想，路零突然在她身后笑了：“听说北牧王妃喜欢银子，见了之后，果然。”
苏小川撇嘴直朝天翻白眼，本想让边上装聋作哑的守城兵将这神经拖走的，但一想这神经级别比他们高也就作罢只装作没听到径直出宫门。
对于苏小川的不给面子路零也不恼，只是朝她离开的宫门口笑笑。
就在苏小川庆幸他没跟上来而王府的马车也近在眼前，心口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迂回，就发觉马车前一眼熟的背影。她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揉了揉再看，下一瞬她脸就黑了，心里突然浮现了一句很高冷的话——阴魂不散！
“王妃。”老远段凡就看见一清逸的身影从面无表情到看见路零就黑了脸的全过程。
“有事回去说。”看段凡有话说，小川只轻悠一句堵了他的话，侧了一眼与北牧邪面对面细话的路零，转而隐于车内，还没坐稳就听外头的声音似有意传进来……
“王爷成亲了，恭喜。”路零笑言。这话里听不出真心还是调侃，不过能确定没有假意就是了。
小川哼哼想着，突然就有些好奇北牧邪会怎么说。这么一想就跟着蹲在靠近他们那边的车壁上，窃听。
半晌才听到他“嗯”了一声，之后又是好一阵静默，就在小川保持啪车壁上偷听的姿势快要僵硬的时候，终于感觉到动静了。只是……怎么感觉是马车晃了一下……
然后是车帘被掀起，带进一束刺眼的光，小川抬手挡了一下再去看，就见北牧邪在那里不进不出的看着她蹲在那明显的偷听而愣了一下，两人才忍着尴尬各自一边坐着。相较于北牧邪的安静，小川就觉得如坐针毡了，好在马车终于动起来了。
应该没被发现……
她轻吁一口气，拿眼去看对面的北牧邪，末了却是掀了车窗帘子一角看外面。突然就听他开口了，“你方才见过路零了？”
问得太突兀，小川一时在权衡他是不是在问自己，不过想着车里也就两个人，于是点点头。刚蠕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对于一个刚认识的人没什么说的便又将提起的气熄了下去。
“他没补上贺礼？”
小川扬眉，难得听到北牧邪话里有些轻快的味道，好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这么一想，她便悻悻的撇嘴：“反正他是守宫城的头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末了又似有似无补了句，“再有几天就是下元节，到时进宫再找他补上。”
北牧邪听了又是一笑，语气里有些怀念有些落寞：“他只是回京述职，三日后就去江周地界戍边了。”看他这般，小川突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得他唏嘘，哏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这次秋狩，几朝的使臣不是都来了吗，平和之期不用这么赶吧，眼看下元节了还要回边境，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不想与她谈论过多朝事，对于她的激动也只是付之一笑，淡淡说道：“有些事各自放在心上就好。”
想到什么，小川突然有些激动，感觉心跳有些过快，她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的面具，启唇：“那个……。”
“什么？”北牧邪微不可查的蹙眉。小川对着手指眼珠子闪烁着，“成亲几月了，怎么也没见你带臣妾去…嗯……拜祭长公主和先王爷？”说完有瞟着他，以防触动他什么逆鳞之类的会情绪失控。
回答她的，是北牧邪短暂吸气声和脱口而出的话：“……下元节一道去罢。”
看北牧邪支着头靠在那里有些疲惫，小川有些恼自己的嘴快，嘴巴嘟哝着转过脸对着自己呸了两声才拿过一边准备好的软毯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然后也跟着朝他相反的方向支着头，轻眨着眼睫静静的看着隐于华服之下却清瘦的人，一时思绪飘远，直到马车停下，段凡提醒到了王府，两人才各自从无话的车厢里先后出去。
刚进府，管事就来报，说是路大人来了，现递拜帖。
小川两眼望天，这人是有阴谋还是阴魂不散，前脚还在宫里当差眨眼就已经在府里跟苏牧遮在大厅里闲磕牙了。
“王爷，你府中现在是有女主人了，下官可是递了帖子尽了礼数进府的，不算唐突罢？”
还未穿过前庭，就听到一声耳熟的笑言直穿过屋脊回荡在头顶。拿眼望去，就看到一穿着深蓝劲装的男子与一身白衣的苏牧遮并肩在屋外廊下等着他们……等着北牧邪。
走近了，小川才及细细打量了路零一眼，穿着独属习武之人的贴身劲装紧袖，不似甲胄在身的冷硬，这也是为了方便行动……也很衬他健硕的身形，这会儿看着倒是添了几分寻常人的味道。
她心里默默点头，是个值得看的。只是她这么一幕落在一旁段凡的眼里，那就是眼里闪着光，有着路零被她盯上的错觉。再看路零原本与王爷说话的时候突然朝这边蹙眉就知道，王妃那点眼力见怕是被他发觉了，也觉得浑身不适罢。
段凡苦笑，出言提醒：“王妃，阿素托管事带话，请您回府之后就回千秋院打点几日后的下元节礼和祭祀的东西。”小川习惯性的怔了一瞬，末了在段凡的眼色下点点头，朝北牧邪欠身：“如此，臣妾就先去忙了。”
刚转身，就听路零又开口了：“小段凡，回头再去你屋里叙叙，别闩门啊！”
话落，小川能听见身后三步外的段凡突然乱了气息，有些气愤的急促还有些无力的闪躲。还有身后美人遮笑捶路零叫他别闹的话一字不漏的全给她听见了。她脑海稍稍一活跃就想到一个不可能的画面…太美了，她不敢往下想，然后悄悄的红了脸。
拿眼瞟身后的人，却见他正拿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见她突然瞟他，突然一个短促吸气忙别开视线，然后就见他脖子红了，耳根子红了，脸也红了……
眼看转过前厅转角，四下无人，小川八卦心起突然走慢一步跟慌手慌脚的段凡并肩走，然后用肩头撞撞他胳膊，看他脸色因为这一下而持续红着，她笑得越发耐人寻味：“你们…有什么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