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修士,每一次行动都举足轻重,不仅仅是因其能力几乎可以改变世界,还因为目前人间这十位大乘期修士,亦呈互相掣肘之势。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和固然拥有四位大乘修士,堪称一家独大,却并没有给修真界带来压迫感,反而是其门下弟子扩张,才令人恐慌;魏国行夜,行事乖张,却极少出魏国地界,大多时间都深藏在景熙宫中;而九重天外天的诸多谋划,竟然是明晰元君在背后操纵。
如今明晰元君决定亲自动手,那么势必会惊动其他大乘修士。
五重天周渠然道:“虽然由老祖出面更为妥当,但如果被人发现,之后该如何承担太和的怒火?通天门无法关闭,一旦开战,九重天外天不是一样如同人间末日一般,生灵涂炭?”
九重天外天的界门“通天门”,立于中土北方白沙之地,是连接九重天外天与人间的通道,此界门其实仅仅是起到稳定通道的作用,即便是毁掉,九重天外天也一样与修真界相连,而且还会因为失去界门而破坏本身世界的稳定性。
所以界门无法关闭,九重天外天就如同夜不闭户的富户,时时担心外界的侵扰。
明晰元君缓缓握紧双拳,他沉声道:“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快,你们即刻准备好仪式,等我抓了人回来,立刻便开始血祭之法,太和还不知道我们抓人的目的是什么,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血祭之法已成,太和紫蘅将被炼成开启罗刹海的通道,到时候我们……”他眉眼突然一戾,喝道,“什么人!”
转瞬间人已经出了天方阁,大手擒住了在天方阁外偷听之人,然而定睛一看……
竟是他最看重的继承人,赵欢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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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欢赵自在照葵野与阮琉蘅分开后,愈发觉得九重天外天的做法不可理喻,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老祖一定要为难一个太和峰主,而以他与阮琉蘅的接触来看,这女修几乎穷得叮当响,身上完全没有值得图谋的东西。
后来他得知了阮琉蘅的身世之迷,才开始留了心。
照葵野与魔龙一战,虽然让他元气大伤,却也得了许多体悟,如今的赵欢赵,实力大涨,已是六重天内定的接班人。
别看明晰元君对他凶,却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不然何苦在他小时候,千辛万苦寻了真龙之血,为他淬炼筋骨。而赵欢赵也不负所望,修真界“体修第一人”这个名号,是实实在在以双拳打出的天下。
当赵欢赵看到天方会议的召唤符咒飞出六重天后,他不停在房间里转着圈。
对朋友之义,以及对长辈之孝,不断在他脑子里打架,一直到几位天君陆续进了云间塔,他才咬了牙,决定不管如何,先探得真相再说!
云间塔的防护是赵氏的秘传禁制,自然难不倒有心的赵欢赵,他一路溜进去,于是便在天方阁外,听到了这骇人听闻的一番话。
他难以想象,这样残忍的话是从长久以来,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明晰元君口中所出。
这一瞬间,赵欢赵终于明白了九重天外天为何想方设法要抓阮琉蘅回来。
剑庐祭典上,三重天贺流渊不惜颜面,令贺秋下场,与本已经疲惫不堪的阮琉蘅,以“来九重天外天做客”为赌注的一场大战。
朱门界外,八重天姬无惆会提出求娶这样荒唐的要求,而七重天谢启能够以资源相要挟,逼得长宁神君无言以对,阮琉蘅只好再次提出赌约,哪怕明知有陷阱,亦向虎山行。
大秘境琉璃洞天之行,九重天外天集合了许多低调好手,他们竟然暗示他,要秘密制造混乱,此次一定要将阮琉蘅带回九重天外天。
而他想起明晰元君在琉璃洞天崩塌后,送上的那棵珍贵无比的调养圣物——菩提山万草心,不由得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那恐怕是为了避免阮琉蘅过早身死,破坏了九重天外天的大计,所以才极力想要吊住她的命吧。
……这种种一切,他却没想到,最后的凶险是应在这里,竟是要拿她去做血祭!
赵欢赵同所有从小在九重天外天长大的修士一样,他们对人间的感情并不深,却由衷的热爱这片欣欣向荣的世界,他们也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九重天外天能够**成一方世界,该是多么逍遥自在。
然而到了现在,他屏息凝神地站在天方阁外,听到这残忍血腥的法门,竟是要以一个无辜女修的鲜血去铸就一条黄金大道。
不仁,不义!
他们难道是昏了头?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玷污这方沃土吗?
那鲜血铺就的大道上,走得可顺畅?可有心魔?
赵欢赵脑门一阵阵发紧,他额头沁出了汗,手却极稳地自储物戒中,取出四张特制的瞬发传音符,开启之后,将玉简中的影像与九重天外天针对阮琉蘅的阴谋都传了进去。
为了防止信息丢失,这几张传音符,分别发给阮琉蘅、南淮、鸿英、复寥,他想了想,又取出两张传音符,加上了斐红湄和芮栖迟。
心一横,赵欢赵的手中开始凝聚灵力。
他十分清楚,这几张传音符出去,真相将大白于天下,九重天外天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但他相信同伴们会解决好这件事,而他……也会与九重天外天共存亡。
一道光芒闪过,传音符瞬间消失不见。
但是这道灵力波动,也使得在天方阁里的明晰元君察觉到外面有人,传音符脱手的下一刻,他已经被惊怒的明晰元君一脚踩在地上,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嗒声,嘴角溢出血来。
“欢儿!”明晰元君万万没有想到,抓到的叛徒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重孙,“你怎么如此糊涂!”
赵欢赵并不解释,但他心里极是难过,以头叩地道:“老祖三思,此道非我门中之道,九重天外天不可以邪道避世,难道大家就不怕因此而生心魔吗?”
明晰元君早已经神识外放,灵力随意念而至,身后飞出四道金光,分头截住了赵欢赵发出的传音符。
他将截获的四张符箓用灵力碾得粉碎,然后才一脚将赵欢赵踢出。
“心魔?若是九重天外天与人间一同在大劫中沦陷,才是本座的心魔!若是九重天外天的黎民苍生不得安生,才是本座的心魔!”明晰元君怒斥道,“谁人没有心魔?本座与天方阁里的另外七位天君,难道就没有心魔?但那又如何?我们的道义,便是守护这方世界,哪怕是心魔横生,也要为子孙后代的永世昌盛做谋算!”
“欢儿,你让本座太失望了。你这个样子,与那姬无惆有何区别?简直是妇人之仁!来人,将他禁足!”明晰元君说完便拂袖而去。
然而他没注意道,赵欢赵的眼眸深处,竟然有一丝欣慰。
他知晓明晰元君的神通,所以才将传给芮栖迟与斐红湄的低阶传音符夹在四张瞬发传音符中,果然老祖的神通只截获了四张瞬发传音符,而芮栖迟和斐红湄的传音符,却混在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传音符中,飞出了通天门。
然而其中一张符箓,因为找不到目标的位置,而在人间游荡。
另一张符箓,则畅通无阻地一路向西飞去,直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修,面露疑惑地接过它,而后脸色大变。
那是刚从一处秘境中脱险的斐红湄。
……
明晰元君处置了赵欢赵,回到天方阁便不再多言,只说道:“准备仪式。”下一瞬,人已经不在九重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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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铭古纪4745年,未月二十三日,人间纪年已进行到中叶时,这一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得人间平静的虚假表象终于被打破,修改了修真界长期以来极力保持的平衡格局。
就在阮琉蘅与夏承玄进入下山的传送阵之时,九重天外天的明晰元君接到了来自太和的密报,而远在魏国,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
景熙宫的宫门外,一个披着厚重斗篷,脸孔都被遮掩起来的修士骤然出现在半空,他扔下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便飞遁而去。
而那被扔下的男子,只在门口停留了那么一瞬,便消失不见。
这对于凡人来说,可能仅仅是眼花了,又或者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对于景熙宫的主人,魏国供奉行夜元君来说,却是个值得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因为那个被扔到景熙宫大门外的男子,正是他近日疯狂搜寻的夏家子弟。
行夜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很好,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