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毕竟年纪小,被她驳倒了,不服气,又讲了一个,再次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顾小姐声音悦耳动听,语速又快,真如珍珠落在玉盘上,让人听了心生欢喜。她才思敏捷,反应迅速,角度又极为新颖。别说小沙弥了,就是研究佛经几十年的弘明法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应对之词来。
弘明法师叹了口气,不期然想起了前几日那个施主说的话:“大师会很欣赏她的。”
她说的没错,这位顾小姐的确是能博好感。她年纪轻轻,知识渊博,偏偏又无一丝骄矜之色,谁会不欣赏她呢?
只是这位顾小姐的气息着实奇怪,而且她的身侧隐约有一团光晕,将她包裹在其中。这等奇景,在当今天子身上,都不曾见到。
看来,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弘明法师上前,宣了一声佛号:“不知施主可否愿意借一步说话?”
顾九九愣了一愣,听到旁边小沙弥口称“住持”,很快回过神来,露出得体的笑容:“当然愿意。”
眼前这个老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没想到是主持啊,那岂不是大名鼎鼎的弘明法师?
她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她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跟在弘明法师身后,顾九九开心之余,又有点害怕。听闻弘明法师是世外高人,他主动跟她攀谈,难道是看出了她是异世之人?
瞧了一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顾九九郑重地施了一礼:“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老衲心中有一疑问,还请施主不吝赐教。”
顾九九心里一咯噔,依旧淡定:“大师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
“施主似乎不是常人,周身气息,与世人大为不同,请问施主是何道理?”弘明法师转了转念珠,即便是之前不曾见过竹林里的那位施主,他也想问这个问题。毕竟眼前的顾小姐,太特别。
他出家多年,见过的人多到数不清,顾小姐的情形是他所见过的最奇特的。
顾九九小心翼翼观察地弘明法师的神情,见他只是怀疑,并非笃定,便放了心。她笑了一笑:“大师这话说的好奇怪。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气息,这有什么值得探讨的吗?”
弘明法师微怔,这位顾小姐说这些话时,周身光彩大盛,虽然看不见面容,却给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他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她摘下了帷帽,风采无二。
在他怔忪时,她又福了一福:“小女子还有事,大师若无要事,请允许小女子告辞。”
顾九九缓步离开后,弘明法师望着她已远去的背影,宣了一声佛号。方才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被她的光彩所震慑,被她的气质所折服。
他还是参禅修身之人,想来是他魔障了。
弘明法师摇了摇头:“罪过,罪过。”
顾九九告别弘明法师,也无心再逗留,直接坐上了回家的马车。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她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息。
她在这个世界快一年了,那个世界的事情,在她的努力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今天弘明法师的一句话,勾起了她不少的回忆:她那过世了的父母,她独自生活的辛苦……
要回到那样的日子吗?
六月末,天很热,可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寒意一点点渗入骨髓。她抱着膝头,眼前浮现顾尚书、姚氏、顾彦琛和嘉荣、嘉敏的脸……
不,她不愿意。
顾九九抬起头来,倚着马车壁,心里琢磨着,反正弘明法师拿她没法子,大不了,她以后避着他就是了。——若是真是有本事的,她恐怕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她现在很好很幸福,他又不是专门破坏别人生活的法海,她不会有事的。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顾九九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她想,她这凡事爱多想的毛病是该改改了,老是自己吓唬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
正想着,马车突然趔趄了一下,她险些被颠了出去。她大惊:“出什么事了?”
一把掀开车帘,只见街上的店铺都飞速向后退去,歪歪斜斜。街上尖叫声一片。
是马惊了!
她暗骂一声,好好的,马怎么会惊?这样小概率的倒霉事件,居然都给她撞上了,今天真是不宜出行!
她暗暗思索,该如何自救,忽听一声清啸,一道身影闪过,不出两分钟,颠簸的马车安稳下来。
她听到车夫激动地连声道谢。
一个清润如清泉的声音极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顾九九心想,这世上真有一种声音,听了能让人的耳朵怀孕。只看一眼,就看一眼。
她悄悄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低声道:“多谢恩公。”
目光一点点移动,停留在马车不远处那个人的脸上:
救下她的人,年纪甚轻,五官堪称完美,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掩饰不住通身的气派。
——是她在姚家见到的那个贵气少年。
红色的夕阳映在他身上,他完美得不像是尘世中人。
这世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突然就胀红了脸,手忙脚乱放下车帘,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闭上眼,就是他的模样。
她摸了摸她的眼角,有泪水流出。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你相信你的白马王子是一个古代的封建男人吗?
……
这些问题,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很直接很干脆地回答:“不。”
可现在,她动摇了。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姓名,仅仅只是见了两面,他却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