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也是被逼急了,还险些露出马脚来。”婆子十分惋惜道。
美妇却道:“不中用的废物。”
婆子也有几分可怜万丽儿的,便道:“那依怙到底是太妃调|教出来的,手段自然有些不得了。”
美妇心里其实也烦躁得很,但一时也是没法子的,只得道:“凭她如何了得的,到底不过是个稍有体面的奴才,日后拣个什么理儿扎个筏子便可收拾了她去。如今我只担心当日咱们同苏氏的首尾,抹干净了才是要紧的。”
婆子得意道:“夫人放心,当日那药都是丁姨娘那边的人给的二奶奶,和咱们不相干。说什么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美妇闻言,星眸一瞪,沉声道:“你得意什么。告诉过你多少回了,‘小心使得往年船’,无论如何都不可得意大意了。”
婆子一惊,忙跪下告罪。
美妇看都不看婆子,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渐黄的枝叶,道:“听说西边院里又处置几人了?
婆子跪地上回道:“那花姨娘真是不叫狗的才咬人的,不声不响的就把当初丁姨娘别有用心将桃夭放三爷身边的事儿给揭了出来。坐实了丁姨娘不但偷偷给药二奶奶谋害二爷,就连三爷那里她也是主谋的。”
美妇冷笑道:“什么花姨娘,还不是王妃在背后的主意。也罢,那丁氏也不过一个贱人,死了就死了。”
婆子阿谀道:“可不是,那样夫人也能彻底摘干净了。”
美妇轻哼一声,“那五爷呢?”
五爷薛云然和已出阁的二姑娘薛云彩,生母正是丁姨娘。
婆子道:“五爷倒是想给他姨娘求情,可王爷不见。他也没法子了。”
美妇默然了许久,忽然轻抚起身边精雕着盘长纹的槅扇窗,悠悠道:“这王府的女主人原该是我表姐才对……还记得我小时随表姐进过一回王府来,那时瞧着便觉书里头所说的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美妇又嗤笑了一声,“哪里会知道,什么仙境都是假的,都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罢了。”
婆子不敢答应,低着头,只是跪得越发端正了。
美妇幽幽吐了口浊气,又道:“天渐凉了,不知表姐在寺如何了。你去备车,再打发个人去回王妃,就说近来府里事儿多,我要到寺里给王爷和王妃求一道镇宅符。”
婆子迟疑了须臾,到底还是劝道:“夫人三思。今儿正是府里去给各个庙里送月例香供的日子。若是让那些长舌的瞧见您去见‘那位夫人’,没得婆罗院就知道了。平白让人疑心了去。”
美妇闻言两唇抿得紧紧的,许久后恨恨道:“那你打发人悄悄送些衣裳去吧。告诉表姐,改日我再去看她。”
婆子答应着这才得起身出去了。
又说优昙婆罗院里。
馨和郡主一走,太妃从佛经中摸出一封书信来。
是郑国公给太妃的亲笔。
书信太妃早看过了,此时也不打开。
太妃手持书信目光悠远,思思默默地忖度了好一会子后,喃喃自语般,“也是安哥儿大展宏图之时了。”
罢了,太妃叫来封嬷嬷,并让她附耳过来,悄声道:“明日你去寻依怙,便如此这般说……”
只是到了次日,不待封嬷嬷找上叶胜男来,薛云上便在排云楼巧遇郑国公世子,也是薛云上的舅父——周安。
襄郡王妃正是周安的胞妹。
说起这位周安来,也是个不问庶务的主儿,身上领的不过是闲差,素日只爱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
世人皆道他是神仙一流的人品。
故而在排云楼这样的地方能遇见周安,薛云上倒不意外。
周安将薛云上领到他惯常使的厢房。
舅甥二人叙过家常,便说起朝堂上的事来。
只是薛云上听得多,说的少。
周安终究还是提起了如今两淮盐商的事儿来,且还是直言不讳地道:“那差事你父王可是让你不可插手,虚打个幌子便成了?”
薛云上一怔,抬头看了看周安,也没接他的话。
周安见薛云上如此不以为然,只是让薛云上斟酒喝一盏才笑道:“你父王还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
说襄郡王是谨慎的,那还是好听了的,只为在薛云上面前,周安不好道其父亲的坏话。
周安又道:“此事瞧着弊大于利,若果周旋得当却也是难得的机会。”
后,周安到底与薛云上还说了些什么,暂且不提,只说叶胜男。
叶胜男依照薛云上出门前的吩咐,将今日新作的糕点往王妃处送去,回来遇上了封嬷嬷。
封嬷嬷过将一个布包递给叶胜男。
叶胜男打开一瞧,里头是一件簇新的绣百鸟百虫厚锦镶短风毛的披风。
封嬷嬷道:“这料子是太妃赏的,也是今年最新的花样。颜色也好,姨母就让人给你做了件衣裳。”
叶胜男将包袱推还给封嬷嬷,道:“姨母,我如今什么都不缺。这样好的料子,你留着给自己做衣裳才是。”
封嬷嬷又推了回去,道:“这花样到底该你这样年纪的穿了才好。就我这样岁数的人了,穿这样新鲜的花样子,没得被人笑话说我是个老不修的。”
叶胜男只得作罢,又道:“先头我打发人给您老人家送去的勒子你可收着了?都这时节戴的,现下我手上还做着昭君套,选的都是好毛料,暖和得很,等做好了再给你送去。”
封嬷嬷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受用得很。
说着,封嬷嬷就将衣服给了叶胜男身后跟着的小丫头,道:“你且先打发她们去吧,我有话同你说。”
叶胜男回头对几个小丫头道:“你们先行回去,告诉你们关雎姐姐,就说三爷熨衣裳用的蓝香草精露我放青金雕漆的匣子里了,里头的小瓶都贴有小笺,让她瞧着拣就成了。还有,三爷说今儿回来是要写字,先头我瞧着纸张也不多了,还是再去领些回来才好。”
小丫头们一一答应着去了。
罢了,封嬷嬷携着叶胜男慢慢往府里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说。
先说徐大丫她外祖家,当年闹饥荒才把她封嬷嬷和徐大丫的娘,姊妹两都给买了。
叶胜男问封嬷嬷,可曾怨过?
封嬷嬷摇头,说是幸亏是被买进了王府,家里并未贪图多出来的几两银子,把她们姊妹买到那种腌臜地方去。
后来封嬷嬷就说起了旧日与徐大丫的姐妹情分,渐渐才说到她如何到的太妃身边服侍,自然又说起老襄亲王在时,妻妾恶斗的事儿。
叶胜男觉着味儿不对了。
“太妃也是逼不得已。世子爷一去,自然是魏夫人那妖精的儿子承袭王爵了。不怕说句大不敬的,当年老王爷真是个被脂油蒙了心的,竟然还听信了魏氏那贱人的枕头风,暗地里开始谋划着要废了太妃,扶正那个妖精。这般一来魏氏的儿子就成了嫡子,承袭王位就名正言顺了。”封嬷嬷不管不顾的还在说,一点都没素日里谨言慎行的样子。
叶胜男当真不知封嬷嬷怎会忽然说起这些秘辛来,只是封嬷嬷却不让她劝住,还道:“你别说话,且听我说。当年世子爷一去,太妃早便心灰意凉了,原想着就是世子爷不在了,不管他们日后谁承袭老王爷的王爵,太妃都是嫡母。没想他们却要这样算计太妃。无奈之下为自保,太妃这才出手了。”
这时,从她们对面走来两个婆子,封嬷嬷才打住了。
待那二人打过招呼复又去了,封嬷嬷又回头看着过去的二人,冷笑道:“你别看这府里的人面上对太妃是恭恭敬敬的,可私底下谁不道太妃是心狠手毒的。”
叶胜男见封嬷嬷越说越不成样子了,惊呼道:“姨母,这话如何说得的。”
封嬷嬷却摆摆手,道:“不相干,我心里有数。”
说罢,封嬷嬷又接着先前的话,又道:“自老王爷殁逝后,如今的襄郡王降袭承爵。虽说品爵降了一等,到底还是正儿八经的王封。便都说总算是有安生日子过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好端端的元王妃却死了。”
这段旧事,叶胜男在二门上那些婆子嘴里也听说过的。
襄郡王元妃娘家姓柳,家中当年十分不显,非要说点什么好听的,也只能说是沾点清流的名声。
就是到了如今,柳家也依旧如此,不见半点长进。
大爷薛云起和二爷薛云来倒是有心要拉扯舅父一家的,可柳家却回拒了,还说莫要辱没了他们家的门风。
如此迂腐冥顽不灵之辈,自然难以振兴家业的,若不是两个外甥的不时周济,只怕柳家都要揭不开锅了。